凌月兮坐在床上,愣愣看着从外面进来的人,果然是安陆离。 “怎么没有插上门栓?”他的声音低沉,一片黑暗中,凌月兮看不清他的脸。 “怕你……进不来……”凌月兮已然忘了起身,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走近,直到他坐到了她的床沿上,她才伸出手,拉着他的手问:“你去哪了?” 安陆离没有说话,凌月兮却觉得心下终于安稳了,她挪到他身边,伸出双臂拥住他,轻声道:“你没事就好。” 安陆离紧紧皱着眉,不知该抱住她,还是该推开她。他既已做了决定,就没有反悔的道理,可是……或许,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他伸出一只胳膊,将她揽入怀中,她将他抱得更紧,深深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这次,她不要再松开他了。 “月兮,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他温柔地问。 “当然有,”凌月兮埋着头,“可又不想这么快就问,我怕我一问,你又会走掉。” 安陆离低低笑了一声,抚了抚她的背:“问吧,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要那么快走的。” 凌月兮这才放开他,在黑暗中仔细凝视着他的脸。其实,她此刻并不能将他看清楚,但她知道,他也是在看着她的,他们切切实实地在一起。 “那,我问了。”凌月兮拉着他的手,“那些人是你杀的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们?还有,他们为什么四处通缉你?” 安陆离拍拍她的脸:“傻丫头,不是怕我跑么?还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 凌月兮将头枕在他肩上,喃喃道:“你若是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安陆离心疼地叹了口气,过了许久才道:“杀他们,是因为我恨极了他们,当年我们全家被斩,就是因为父亲谋.反。” 凌月兮惊诧得坐直了身子,安陆离的父亲?谋.反?全家被杀?怎么这些她从没听说过?! 原来,他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吗?! 安陆离摇了摇头:“在离京之前,我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路上碰到的密谋造.反之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他侧过头,看着微微发抖的凌月兮:“吓到你了吧?” 凌月兮哭着扑上前:“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这么不可信吗?还是你觉得,我们的关系不足以让你告诉我这些?!” “月兮!”安陆离眼带痛色,“你要我怎么跟你说!难道要我告诉你,太后将反贼周廷钧的小儿子留了下来?!难道要我告诉你,我杀的这些人,都是当年跟着我父亲谋.反的?!” 凌月兮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几乎要吼出来:“我不管你是谁!你是陆离!你是安陆离!是我喜欢的人!!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的,你不该一个人承受这些!” 安陆离忙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这么大声,惊动了府中人,不是陷你爹娘于两难吗?” 凌月兮低低呜咽着,泪水全流到了安陆离的掌心,安陆离用指尖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轻声道:“我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忧心罢了。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太后派去跟我们汇合的暗卫,并没有严查州官的死。” 凌月兮哽咽着问:“他们……他们都知道是你,是不是……” 安陆离摇摇头:“他们不一定知道,但太后应该是猜到了,所以只下令速查,而不是严查。月兮,我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她是个菩萨心肠的人,不会舍得伤我的,她和皇上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迷惑章怀瑜而已。” “皇上?”凌月兮愣住,“你是说,你的通缉令是太后和皇上一道下的?” “嗯。”安陆离点点头,“月兮,你应该高兴的,皇上仿佛终于明白太后的良苦用心了。” 凌月兮听了,似乎是欣慰的,可她却笑不出来,只呆呆看着安陆离。 “陆离,对不起,以前我一直都不知道,我……” “傻子。”安陆离拥住她,“你知道了,也无济于事的。” 凌月兮仰头看他:“虽然太后不是真的想要抓你,可你也要当心,毕竟……那么多侍卫和衙役都出动了,难免有一两个立功心切,做出伤害你的事来,还有东厂……东厂抓人,可是不在乎对方死活的。” 安陆离摸摸她的脸:“我知道。” “我知道你会小心,可是陆离,”凌月兮有些不安,“我很怕你再做出什么傻事。” 安陆离有些迷恋地看着她的脸,就在凌月兮被他看得害羞时,他深深吻了下去,温柔而缠.绵,仿佛要将一生的感情都用尽一般。 凌月兮闭上眼,身体渐渐变得绵软,仿佛除了唇舌,全身的知觉都不存在了,她试着回应他,想要用这个吻去安抚他的心,却被他掌控得动弹不得,只能微微喘息着,感受他的深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下来,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道:“月兮,我喜欢你。” “我……”凌月兮的脸早已熟透了,“我也……” “所以,只要能让你幸福,我什么都愿意做。”安陆离按住她的唇,不让她接续说,“哪怕给你幸福的那个人不是我,也不要紧。重要的是,你要好好地、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凌月兮惊讶地睁大眼,想要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安陆离感觉被自己拇指按住的唇瓣动了动,微微一笑,凑近她耳边道:“我是认真的。” 凌月兮一愣,安陆离便如同一阵风般离去了,她这才感觉到心头一阵发凉,几乎是颤抖着追了出去,却再也没有了他的影子。 他去了哪里?她满脸茫然,手紧紧捏着门框,仿佛要陷进去一般。直到流出的泪也变冷了,她才绝望地靠着门滑坐到了地上。 他说,最重要的是她能好好地活下去。可对她来说,他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了他,她要怎样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呢? … 之后的一段时日,京中关于安陆离的沸议渐渐冷却,出动搜捕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少,取而代之的是热闹的年节。太后忙着替安九岳封赏官员和亲贵,也忙着准备宫中过年的一应事宜,安九岳则是忙于布置朝中封印前的各项大事,其中最令他上心的便是一年一度的官员考核。 细心的官员们发现,今年安九岳对太后一派的官员似乎不再那么冷落了,而对自己派任的官员,则稍微严格了些,虽然这样的变化不明显,却足以在朝中引起一场暗涌。年节期间,官员们四下的走动越发频繁,这其中多的是见不得光的交易,暗卫们都没闲着,几乎掌握了京中所有的动静,各方消息源源不断地被送入了慈宁宫。 同样没有闲着的还有东厂,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探查,薛无玉终于发现了章怀瑜的阴谋。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满口之乎者也的内阁首辅,居然已暗中掌控了数百名大燕官员和东境大部分兵力,甚至,还拥有一座远在洪州的兵器炼造厂! 原以为,只要扳倒了太后,就可以挟天子令诸侯,却没想到一直以来大燕还藏着这样一股连他都感到害怕的危险势力。事到如今,他甚至不敢将此事禀告安九岳,身怕安九岳一怒之下向章怀瑜发难,逼得章怀瑜逼宫造.反。 若是那样,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没准就毁于一旦了。 薛无玉将自己关在东厂,苦苦思索应对的办法,竺颜一日日看着,心中很不是滋味。 或许连薛无玉都以为,她已经放弃了复仇,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什么都能放弃,唯有复仇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如今她的身份已然被太后知晓,也被勒令不能出东厂半步,而东厂,似乎也没有往日那样威风了。 或许是因为阿南,或许是因为自己,总之,她是拖累了薛无玉的。 也许因为自己已是残花败柳,她对薛无玉这个身体不健全的男人倒没有什么鄙夷,看到他如此忧虑,她竟有些心痛。她并不知薛无玉在为什么事而忧心,但她可以断定,只要解决了薛无玉的心腹大患,就可以令他重新展颜。 那不仅是他的心愿,也是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她一定要做到。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提着裙子走进了殿中。薛无玉抬眼看到她,立刻露出了笑容,他让她坐在身旁,轻声问:“用过晚膳了吗?” 竺颜靠着他的肩:“没有,想在这里和你一起吃。” “嗯,”薛无玉笑了,捏捏她的脸,“我让他们多准备一点。” 竺颜目光微动,依依看着他:“无玉,你很久没让我服侍你了,今夜……颜奴想留下来,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