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吃完,嘴一抹,冷冷道:“放心吧,别人想白头偕老,我的反对有用吗?”然后声音很响地把椅子踢到一边,蹬蹬上楼了。
好你个戴宗平,死皮赖脸爱了我这些年,最后无耻地与我继妹妹搞在了一起,还破罐破摔和她谈婚论嫁了!自己不能再悲伤了,自己也要出去显摆,本小姐也是要美有美要貌有貌的,你以为上海滩就你一个小开吗?你能喜新厌旧始乱终弃,姑奶奶就得在你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一顿蛋糕化为义愤,然后打扮一番,袅袅婷婷下楼了,鸟都没鸟继母。
当然,继母也在背后用别样眼光目送了她,感觉也不用太担心这继女的战斗力,你的恋爱太一帆风顺了,一直被捧着宠着,突然跌倒后你就不知道如何让自己再站起来。等你知道了,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走到街上拐角处,阳光明晃晃的刺眼,安娜只觉血往头上涌,明明失恋被甩了,摆再高的姿态给人看,也无法掩盖自己失利的事实吧。还不如在家躺在床上装死合适。
想复仇,想报复,还得有点拿得起放得下的劲头才行。现在,她有点提不起劲的感觉,只能闷闷地提着小白包站在街角,茫然四顾。这时一个修长的影子映在她身上,是熟悉的身影。
“安娜!”
是宗平。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胡子拉碴的,一看这些天也没过好。
她不想看到他,转身就走。
“安娜!”戴宗平拦住她,很诚恳,“我刚去你家里找你,他们说你没在……安娜,我爱你,你原谅我吧。我错了!”他一脸不是装出来的凄惶,紧紧抓住她的手。
安娜不能忘记那天,他死命顶住门,不让自己到屋里抓现行的情景,这么保护那个人,很有感情嘛。于是冷冷抽回手,嘴角漾起一抹笑,揶揄道:“这么贪心,你不是想娶了安家的姐俩吧?用着一个,看着一个,享那齐人之福?”
宗平慌忙摇头,“安娜,我爱你!这一辈子我只爱你,我们马上结婚好不好?”
她眯眼看着天空,“那若柔怎么办?你想让她从此扒着你的房门温柔地哭诉:纳了奴家当妾好么?当情人好么?我只愿此生安静温柔地呆在你身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哈!”
“你知道,我只有你,只爱你,只要我们结婚,我不会在外面有情人,也不会有妾。你要相信我!”
安娜凌厉的眼风逼视着他,“我如何相信你?你以为你们叽叽歪歪,我没听见?”然后冷笑一声,“这一点,你还比不上你那个混帐哥哥呢,他外面有女人,起码还敢承认,还敢做敢当,你呢?懦夫!真恶心!”
安娜回身便走。
宗平满脸羞愧,不知如何是好。
那天安娜坐在有轨车上,茫然地在城市里穿行。在外滩广场上,看着远方的江面,不知所以,直到坐在一个软椅上,看到有一个年轻专注的脸孔给自己画像,他有一头离散的短发,叫自己坐正些,微笑,不要动......
直至华灯初上,安娜才拖着僵硬的双腿挪回家。
“二小姐。”忽然有人叫她。
安娜愣了一下,抬头看,看到一面目慈祥的老者,双手规矩地垂在两侧,是林伯。这是戴宗山的司机,果然他身后泊着澄亮的雪佛兰。据说戴老板买这车时,花了一万多大洋,当时市长的月薪也就二百多大洋。现在戴家应该有好几辆车,福特,雪铁龙等,他置齐了上层社会的全部象征。
戴宗山来这里干嘛?从内心里,讨厌这个前姐夫,估计又与安家要扯上亲了,他来的更方便了吧。他这样一心往上爬的人,需要与走下坡路的安家有更多来往吗?而且,安伊已经死了,死了两年了。
她不理会林伯的客气,只所以客气,不过自己是他老板逝去夫人的妹妹。想想,安伊逝去就挺可疑,怎么就渡黄浦江时,船就沉了呢?
她还想在外面转转,不想回家,但实在太累了,硬着头皮走进安家小洋楼。在院里,就从窗玻璃里看到戴宗山正面朝外坐在沙发上,大腿压着二腿,一幅能主宰这家人命运的气派。
他对面坐着黄太太,正用那娇娇滴滴流趟着颜色的语气说:“戴老板,都既然这样了,您的话也说到这里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男婚女嫁,找个好日子,就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