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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继母打麻将,不舍得下桌,又生得急,据说那三家一看,赶紧丢下麻将趴到桌下去接,没接住,小胖墩头朝地摔了脑壳,半天都没哭出声来。安老爷又气又心疼,还愤然,为此专门跑到普陀山上烧了香,请了观音送子愿。于是安家的那两幢小楼又都顺理成章给儿子了。

安老爷这样说:“我也不是重男女轻的老糊涂,但是弟弟最小,从小又摔了脑壳,怕他长大脑筋不够用,找不到合适的媳妇,要给他一些财产顶着,人不够,财来凑。你们姐妹三个,长相都随你们的母亲,不怕嫁不出去。万一嫁得好,还得知道接济一下你们的弟弟啊。”

接济弟弟,意思是那两幢楼你们以后别好意思张口了,不让你们额外掏,算便宜你们了。

等于安家留给俩女儿的嫁妆,就落在安德与后妻生的儿子名下了。

安家过去在上海也算过得殷实日子。这都是外公与母亲安怀茹的功劳。安德原本是个小伙计,年轻时因长得一表人才,遇人先咧嘴一笑,露出两只俏皮的小虎牙,小虎牙有邪性般,招了安家小姐的魂,于是小伙计一步登天,做了上门女婿,连姓也给改了,落户于安家。

安小姐的父亲安老太爷也是拼尽自己一生,才刚把一个小纺织厂给弄起来,转手交给女儿女婿,也是心甘情愿的,毕竟家由女儿撑着,安小伙子什么都依着,舒心日子倒也过了几年。但就是太阳也不会永远都在安家树顶上运行,冬天会南移,窗外的枇杷树会凋敝落叶。

在安太爷去世后,安家女婿倒继续体贴了一阵子,直到自己真正抓实了大权。抓实大权就是:安怀茹小姐过了三十五岁,生育过两女,腰身不再那么风姿绰约,上层社会不会多看她一眼了,给人当姨太太也没好主顾了,彻底安全了,安德才彻底接替了老丈人在这个家庭的地位,腰粗了,腿直了,细气要粗喘,眉目也风情起来,开始在更年轻女人曲线上不计后果地停留。

人一站稳脚跟,就想把自己以前的抛掉的高姓捡回来,更想给两个姓妻姓的闺女统统改回来。权力变现才能一吐浊气,也算真正扬眉。

只是安娜和安伊听惯了自己名字,本来就是按姓安的方式取的,如果姓高,那肯定取高洁、高洋、高明这类叫起来通爽的,何况安娜在英文中就有现成的配套,改成高娜,土到掉渣,会被同学笑话。于是哭着闹着不肯。

安伊甚至说:“我和妹妹都姓了好多年安了,再姓回你的姓,将来出嫁,生了孩子,又不能继续姓你的,只一代,何必再改?”

安德没办法,就埋怨起安小姐来,“都是你惯的孩子,太自我了,心里压根没当爹的地位”。

安小姐凉凉的眼风,说:“以前你是同意了的。不同意,你早先说,也就没有了现在。”

安德不满道:“这些年,也就是我低三下四,能容忍你,你要是嫁给别人,孩子们能都跟你的姓?”

安小姐反驳:“你只所以是你,是因为你早就同意了。你有不同意的自由,但你舍不得不同意后面的好处。你不想继续当小伙计,你想成为安家的一份子,站在安家的台阶上,使唤别的小伙计。当然,利益的计算并没防止我们互相钟意,明知道你的想法,我依然钟情你的笑容、你的好卖相和一口让我容易想入非非的小虎牙。那时的我也是年轻漂亮的,虽然门槛高点,比起那些不用你舍弃姓氏的,你还是觉得我更有魅力。

“今天我年龄大了,没有退路了,你觉得可以轻视我了,可以把你心里话敞开说了,无非是安家的台阶你站住了,安家的客厅你坐实了,要是你随时还能成为纺织厂门口的小伙计,我就是再年老二十岁,你也依然觉得我还是值的爱的,有些东西你还是会舍弃的。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