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快下午一点了,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不多,但足够刺眼。天气太好,阳光够烈,心里很是舒坦又带着莫名的不安分。 太阳穴有种撕裂的痛,果真不能混着喝,还好没有吐。 反正没事,我去开店了,记得喝点蜂蜜水,下次别混着喝了。 看着冰箱上的字条,江语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消了狠灌一杯冰水的念头。喝完蜂蜜水,胃里有些暖意,可是头疼不见好转。 拉开电视柜的抽屉,药盒上又被贴上了便利贴:别空腹吃药,厨房给你留了粥。 这女人真有生活情趣。江语风感叹。可惜了,不,还好没毁在那个有妇之夫的手里。 江语风承认自己并不太爱惜自己,大多都太过肆意,还好有范小凡盯着自己,更何况她也不想搞得自己难受,宿醉本就不好受,于是乖乖地喝完粥,等了片刻,吞下两粒止痛片。 是药三分毒,不可过量,可太阳穴的抽痛,让江语风毫不犹豫地将药量翻了个倍,反正死不了,更可况相比当初一口气把八粒感冒药当安眠药吞下,只为睡个好觉,这应该也不算什么了吧? 潜意识是知道的,可不愿再去多想。这两天好像有些反复,过去几年若是这样,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江语风已经忆不起来很多细节,只记得总有个人在身边陪伴。明明不想再抽丝剥茧一般地折磨自己,但又执意这般,妄想透彻地洞悉自己。太过矛盾了。 发了个短信给范小凡:我出去转转,晚上来店里找你。 初夏了午后的阳光不如春天般柔和,晒久了皮肤甚至会发烫导致一丝疼痛,站在阳光下,感受它的直射,却让人从心里开始暖起来。 不想了,真矫情。江语风冷哼一声。 Z市的气温偏高,哪怕冬天也不会感到太过寒冷,这点江语风很是喜欢。她讨厌S市阴冷的冬天,寒风刺骨,潮湿,她喜欢温暖的东西。当初怀着悲痛的情绪来到火车站,毫不犹豫地买了Z市的单程票。她没想过再回来,也没有勇气再回来。既然想重新开始,不如就去她曾经念想的城市,好歹也是个盼头,也算完成了她一个小小的心愿。 她清晰的记得大学时期几个朋友一起来到Z市,旅游的行程并不长,临别前她极度不舍地说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会选择在这定居。几个朋友都有些惊讶,Z市环境是不错,但对于他们来说只适合旅游,倘若选择在此定居,工作的发展空间并不大。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里如此执念。 S市到Z市,飞机只要三小时。可她选择了动车,没有直达,必须先到达G市再转动车到达Z市。一路上她只是听着歌,独自回头看曾留下的每一步脚印,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她一遍遍地捋过,似乎想将所有的皱褶抚平,像是最后的诀别,也算是对自己最后的宽容。脑海里划过一张张面孔,一幅幅画面时长时短,最终定格在与母亲分别的那个海面。八个多小时后,她站在Z市的火车站前,突然眼泪就留了下来。 在炎热的八月,谁都不会注意这个女孩脸上的水渍是汗还是泪。黄昏中,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地赶着路,沉浸在各自重逢的喜悦或离别的伤痛中,谁又会在意谁背后的故事。扫一眼,便成了过客,谁还指望谁可以一眼万年? 在住了一个星期的酒店后,江语风就找到了自己满意的房子,Z市的消费水平比S市低一些,大家的生活也相对慢一些,这让本就慵懒的她感到舒适。中介说虽是合租,但对方是和江语风年纪相仿的女孩,应该会合得来,而且对方也是来自S市。 这让江语风犹豫了片刻,她不想再与S市有任何牵扯,哪怕是通过一个陌生的女孩。可是房子确实让江语风满意,特别是只要十分钟的车程就能到达海边这点。 看完房子,中介说另外位租客正赶回来,可以两人碰面后再考虑适不适合一起居住,还好言劝说毕竟是同一屋檐下,虽年纪相仿,但性格合拍更是重要,不然住着一身闷气可不值得。 江语风有些欣慰。S市是个金钱至上的快节奏城市,若是同样的情况,中介肯定说的天花乱坠,先赚一笔佣金再说,才不会考虑你租客住的开不开心。由此想来,对Z市更是倍感亲切。特别是在陌生的环境,弥足珍贵。 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待看到另一位匆匆赶来的租客是范小凡时,江语风愣了几秒,只能做出如此老土的感叹。 “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 “嗯,来这边有段时间了。”对方似乎没有太多的惊讶,有种早料到彼此会在此见面一般,“决定了吗?就住这吧,这里挺好的,我们还能互相照应,你应该刚来Z市不久吧?” 尽管不想与有关S市有任何联系,但在这个新的陌生环境重遇曾经的挚友,还是让江语风有些欣喜。之前的负面情绪暂时被一扫而空。 “更可况这边离海边不远,你应该会喜欢的。”对方又补充道。 真不愧是老朋友,一语命中。 “小凡,你真是太了解我了。好,就这了。以后请多指教了。” “别,这么客气,可不像你,我瘆得慌。”范小凡毫无形象地笑了起来。 范小凡在一家设计公司做会计,趁午休时间出来的,签下中介手中所谓的合租协议,稍微聊了几句,便匆匆赶回了公司。 行李不多,很快就整理好了,既然住处已经安顿好,她便开始思考如何开始新的生活。 算了,还是先出去转转吧,至少要熟悉周围环境吧。 江语风是一个很懒的人,在Z市快两年了,活动范围始终有限,最喜欢去离家只有十分钟车程的海边,偶尔陪范小凡出去逛街,始终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记路。按照她的话来说,只要记得家里地址就行,手一伸,拦辆出租车,不就回来了嘛。 初夏的海边极为舒适,微风迎面而来,带着海水中淡淡的咸味,流刚过的汗变成了丝丝清凉。不像电视里播放的国外海滩那般金黄,是带着泥沙的土黄,一眼望去,远处的海水是清澈的深蓝,在阳光下变得有更加亮。每隔一段距离,总有些怪石嶙峋伫立着,石头的底部由于潮起潮落被击打的有些光滑。平日里总会有人挑一块适合的石头躺在上面,沐浴阳光,或是坐在上面看海看天看生活,都是最美的风景。 在这里好似没有“时间”这一词,有种指针被静止的感觉,与世隔绝的心境,看的都是别人的故事,静默地感受自己的平凡与渺小。偶尔被笑语声拉回,指针又似乎悄无声息地走动起来,恍如隔世。一切又是如此真切,难以描绘。如同困兽,困在自己筑造的围城里。看城外人来了又走,事不关己。 海边有一家咖啡店,江语风喜欢一个人坐在露天位置,大大的遮阳伞下更显阴凉。这里有骄阳烈日,有冰咖啡冰啤酒,有徐徐的清风,有碧海微波,有湛蓝的青空以及自由翱翔的飞鸟,还有那如雨后青草般的空气,都是她所喜爱的。 挂在门前的风铃随着风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个世界的声音是如此美妙,人们却又如此浮躁。 “这么巧?” 寻声抬头,“余浩青?” “没想到你还记得,你总是老板老板的叫我,我还以你早忘了我的名字。”在小麦色皮肤的映衬下,笑容更显皎洁。 “开什么玩笑,怎么会把你名字忘了,你的第二工作?还是这家咖啡店是你的?” “我爸妈开的,我偶尔来帮忙,不过第一次在这遇到你。” “认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个富二代啊。”江语风打趣道。 “瞧你说的,小生意而已,你喝什么?我请你。” “老板就是老板,请客眼睛都不眨一下,冰拿铁,谢啦。” 余浩青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见对方转头看向大海方向,张了张口,还是没道出口,转身进了店里。 正巧江语风刚发现自己出门太匆忙连钱包都忘了带,本想跟咖啡店的老夫妻说明一下情况,毕竟也算是老顾客,想着赊一下账,下次一道付,这下可好,省了。 心里不由偷笑一下。余浩青不知道她转头其实只是为了不被发现自己在微扬的嘴角,她知道自己一向藏不住表情,可这显然不太礼貌,只能别过头去装作看风景。 倒不是真因为占了点小便宜就洋洋自喜,只是这个城市总是在一些琐事中毫不令色地渗露出各种温情,像是在寒冷冬日的午后阳光,照的整个人从心底暖了起来。 说起来Z市比起S市虽然小了很多,发展也没那么迅速,但胜在人情味够足,没有太多的尔虞我诈,如此贴近大自然,更像是远离喧嚣的人工世外桃源,在如今全国城市不断被商业化的情况下,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没多久,余浩青就将冰咖啡放在了江语风面前,还附上了一块芝士蛋糕,“我爸妈没事干自己做的,味道我可不能保证噢!” 透过咖啡店的玻璃,看见老两口笑着在切刚烤好的蛋糕,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幸福却在脸上溢了出来。 在这个浮华的社会,多少人选择了相忘于江湖,抑或是泪眼婆娑地一别两宽,然后各生欢喜。纵使有心相厮守,却被柴米油盐的生活伤了神,磨去了激情与缠绵,谁负了谁,终究天涯各一方,也许此生不会再相逢。 江语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老两口,这种看似平静简单的生活,彼此付出了多少去维系,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明了,而这种平淡真挚的日子才是最值得被珍藏在手的。倘若江琴还在,想必她与周齐也会有这般温馨朴质的时光。想到江琴,想到周齐,却不敢接下去再去想那个名字。 江语风轻叹一口气,眼睛似乎被海风吹得有些酸涩,唉,死生契阔,她能与谁成说?又能与谁执手又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