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周远时,他正被一群看似比他年纪大些的小男生团团围住,表情冷漠,眼神淡然。听不清几个男生再说什么,偶尔有几个难听的词汇顺着风飘到江语风耳边,让她心头一软。 “你们再欺负他当心我对你们不客气!” 几个小男生闻声望去,一见来人是江语风,犹豫片刻,直至其中一人转头对蹲在地上的周远说道:“算你走运。”而后,惊慌而逃。 住在这一片的孩子多多少少都知道江语风,除了她性格吵闹,大大咧咧之外,上个月还把一个初中的男生打进了医院,明明还是个小学生。认识她的人也就罢了,不认识她的,听过这件事,对她多少产生了些畏惧,孩子嘛,大多都是欺软怕硬的。江语风无奈,当初是对方先无耻地欺负路边的流浪狗,她才会和对方争吵起来。而所谓的住院,也不过是对方被自己推了一下,没站稳,摔倒时不小心撞了一下脑袋,在家长谨慎起见下住院观察两天罢了。 “谢谢。”对方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刚搬来附近吗?我叫江语风,你呢?” “你很啰嗦。”周远脸上冷漠地没有一丝表情。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江语风有些气愤地质疑道。 “我没让你帮我。” 还没等江语风从气愤中缓过神来,周远已经走远。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江语风万万没想到,原来世界这么小,不是冤家不聚头,偏偏周远和她做了邻居,真是冤家路窄。 当周远的父亲拉着周远来打招呼时,周远依旧是淡淡的表情,好像从来没见过江语风。这更加深了江语风的怒气,真是好心没好报,本来以为是同病相怜,没想到竟是白眼狼。周远的父亲倒是温文尔雅,带了副眼镜,显得书生气十足,说话和行为举止都显得儒雅礼貌。看来周远是没能遗传到父亲的好脾气。 得知江语风也是五年级,周齐便笑着说道:“我儿子下个星期就转到五小了,到时如果凑巧能成为同学,还希望你多照顾,他性格比较害羞。” “没事,叔叔,我会的。”江语风用余光看了一眼周远,他是死人脸吗,怎么永远都没有表情,然后默默祈祷千万别转来我的班级。 “哪的话,我家闺女就是脾气太冲动,我看你儿子很稳重,如果有幸成为同学,到时还要麻烦你儿子看着我女儿呢。” 江语风默默翻了个白眼,没抗议。她是母亲一手带大的,记忆里好像根本没有“父亲”这号人物。虽然江琴从没在家下过□□,但自从小时候在半夜偷看到母亲一个人抹眼泪,懂事的江语风就再也没想问过。 江琴为了女儿从一名白领变成了一家花店的老板,放弃了原本的高薪厚职,独自经营着一家小小的花店。没有请员工,进货、打理、算账,都是江琴一手包办,她似乎也很享受一个人撑起一小片天的滋味,更何况这比身不由己没日没夜地加班强得多。偶尔忙的时候江语风也会去帮忙,她知道江琴是个好母亲,尽可能地给予她安稳温暖的生活。 甚至是当欺负流浪狗的初中生家长找上门时,江琴只是很平静地问了女儿原因,然后亲自去医院给对方送去了一些补偿金,表示了对女儿冲动行为的歉意,可言语之间并没有服软。她认同女儿的初衷,只是觉得处理方式有些不恰当。 事后江琴很平静地说:“凡事只要理由正当,我可以理解,甚至接受,但你要记住,不是靠武力和冲动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你应该学会冷静思考,判断出怎样的行为会给你带来最好的最想要的结果。” 虽然周齐打过了招呼,可江语风完全没放在心上。一个年级有四个班,哪有这么巧的事。可是第二天,当她看着站在讲台前老师口中所谓的转校生时,彻底郁闷了。竟然没能如她所愿。 “虽然已经是最后一个学期了,但我们还是有新的同学转学过来,这位是周远同学。”班主任老黄又对着周远说道,“周远,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周远没有出声,没有表情,没有看任何人,似乎只是对着教室后面的黑板发呆。 安静了十几秒,气氛似乎有些诡异,老黄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可能周远同学对大家不熟悉,有些害羞,虽然还有一个学期大家就要小学毕业了,但还是大家好好相处,互尊互爱。”一边说一边扫视着坐着的同学,目光扫到江语风的时候,老黄的目光突然让她背后一凉。 千万别扯到我身上,千万别扯到我身上,千万别…… 还没等江语风在心里默念完第三遍,老黄的话让她有种跌落谷底的感觉。 “周远,你坐在江语风旁边,正好她一个人坐,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 周远顺着老黄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突然间江语风愤愤地表情莫名地让他觉得心里好似有万千蚂蚁爬过,痒痒的,这个人的脸上总是那么多的表情,那么直白地表现出她的喜怒哀乐。左边嘴角竟毫无自觉地微微翘起,幅度很小,几乎没人注意到。 周远的父亲曾经说过这样根本不算笑,看上去像嘴角抽筋,最后开玩笑地总结道:“你好像有点先天性面瘫。” 江语风轻轻挑了下眉,她没眼花吧?这万年死人脸应该是嘴角抽筋了吧? 待周远坐下,江语风还是友好地打了个招呼,既然母亲大人有要求在先,还是对人家客气点吧。 “有什么需要你跟我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谢谢。”淡淡的口气,还是面无表情。 江语风有些要抓狂了,真想把那张脸狠狠地捏一遍,看看他是不是仍是这副模样。 周远毕竟只是个孩子,尽管比起同龄人似乎更加懂得隐忍,他也不知自己是天性淡漠,还是大多情况下的无所适从。他用余光扫了一眼江语风,涌上一股难以言语的感觉。 老黄的意图也很明显,希望江语风这大大咧咧的话唠性格能带动周远。 一个星期下来,周远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嗯”、“好”、“谢谢”、“没事”。江语风似乎对此没有那么反感了,总的来说还算有礼貌,只是太冷淡,也习惯了他说话永远不会超过十个字。 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过第一次的见面。江语风是好奇的,但她隐约感受到那是不应该触碰的禁区。 “周远,你家有养宠物吗?” “没。” “那……等会放学我们一起回家……可以吗?”话一出,小心翼翼的语气江语风自己都有点惊讶。 “嗯。”周远没有抬头,回答的很快,没有一丝犹豫。 两人明明是邻居,可这一个星期下来两人硬是没一回家过。一到放学,周远很迅速地背起书包走出教室,每次江语风等到江语风反应过来,都只能远远地看到一个背影。 回家的路上基本都是江语风在讲,从学校哪个老师最凶,到附近哪家小店最好吃,周远只是默默听着,偶尔回应一下,依旧惜字如金,但气氛并不算尴尬。 两人走到楼下,周远就被江语风拽到了一旁角落,轻轻拨开灌木丛,有一个纸箱,隐约能听到小狗的□□。 “你捡的?” “差不多吧。前段时间我算是救了一只流浪狗,可是那只狗还是死了,这两只是它的孩子。” 周远听出对方似乎有些低落,“你不能带回家?” “嗯,我妈很怕狗,小时候她被狗咬过,有阴影,我只能带点食物给他们,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江语风蹲着一边摸了摸两只小狗,一边抬头看着周远,眼神带着一丝祈求。 “我养。” 简单的两个字让江语风的心情瞬间飙升到了最高点,她本意是希望周远可以养它们,这样她还能经常看到它们,但又怕对方不乐意,总不能强人所难吧。更何况她并没有立场要求对方养它们。没想到简单的两个字直接命中红心,射中了最柔软的地方。 “真的?你不能后悔啊!”江语风站起身,一脸的兴奋和感激。 啊,又来了,心里痒痒的,有些麻,有些酸热,周远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我可以经常去你家看它们吗?”深怕对方不乐意,赶快有加了一句,“我会给它们带食物的。” “嗯。”周远蹲下看了看两个小家伙,还很小,看不出什么品种,应该是杂交的,但长得挺可爱,一黑一白,摇着尾巴时不时发出“嗯嗯”的小奶声。 “名字我都想好了,不过你要是不乐意自己帮它们取也没事,毕竟从今天起它们就是你的狗了。”蹲下摸了摸两只小狗的脑袋,言语间又有一丝失落。 “你取吧。” 江语风看了看对方,这也太好说话了吧,笑容变得明亮起来,“黑的叫小怪兽,白的叫奥特曼。” “那你还指望它们能好好相处不打架?”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江语风看着周远,突然明白那些喜爱昙花者的原因。刹那的美丽。她一直以为傻傻地等,只为那三四个小时的花开,是傻子才干的事。可是当看到眼前这个清澈简单毫不拖泥带水的笑容,似流星划过瞬间又黯淡下去的天空,心弦被不知名的东西拨动。 如果可以,来一场流星雨吧。那是可以一辈子铭记的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