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虽是女子,却都是和蛮易一般的武人打扮,裘衣下都是一身无袖棉比甲,正因为打扮利落,走向苏姀才容易一些,否则如果穿着一身长衫长裙,这一路过去半个身子都要被雪湿透。
阿徐一手撑伞,另一手按在佩刀上,警惕盯视着苏姀,以防苏姀随时会诈尸似的跳起来,曲佩宁的佩刀比阿徐佩刀宽长一些,刻着精美云纹,扣在腰间搭扣上,随着她踏出步子,刀鞘时时轻敲在她的小腿上,曲佩宁也毫不在意,习以为常。
苏姀此时模样凄惨,只是听她躺在雪地里就令许陈氏动容了,可惜曲佩宁和阿徐都是冷性情的人,看到苏姀这副样子并不觉得苏姀可怜,尤其曲佩宁,面上始终十分冷淡。阿徐则蹙着眉,十分不喜,在她心里,只嫌苏姀死都躺错地方,害她们还要下车来看。
曲佩宁垂眸看了苏姀两眼,被雪地掩埋的苏姀只还露出半张脸,半阖着双眼无知无觉的,看着像是死的,连她二人走到跟前来也毫无反应。
阿徐眼睛一转,殷勤道:“大人,我来吧。”
曲佩宁没什么所谓,她和阿徐谁来查看这个女人都没什么区别,见阿徐主动央求做事,曲佩宁也不计较,就接过伞顺手为二人撑着,对阿徐嘱咐了一句:“小心些。”
得了曲佩宁一句关心,就足以令阿徐露出笑容,阿徐笑眯眯的应了一声是,弯腰仔细看了看苏姀身上浮雪的颜色,然后稍微拨去一些苏姀身上的浮雪,看苏姀露出来的手背上的雪也是白洁的,这说明苏姀的身体没有淬毒,阿徐于是伸手去探苏姀的脉。
苏姀的气息已经弱如游丝,这副要死的样子是装不出来的,装得出来也骗不过曲佩宁,正因如此,曲佩宁才放心阿徐接近她。苏姀的脉象更弱,阿徐指尖触到苏姀冰凉的腕上,用力按了按才察觉到苏姀若有似无的脉象。
苏姀的脉像虽然还有,但很微弱,时有时无的。阿徐探了探,没有察觉到苏姀身怀内力,可以说此时的苏姀十分无害。苏姀分明是冻伤,冻伤不难救回,越早得救就越有生还可能,只是救人是件麻烦事,阿徐又从心底里嫌恶苏姀这个麻烦,是以阿徐草草把脉后,带着些惋惜模样起身道:“大人,已经救不了了。”
曲佩宁冷淡淡瞥了阿徐一眼,不似斥责,却令阿徐身形一僵。
阿徐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唬弄她,这令曲佩宁不快。难道是她对阿徐太纵容了,才令阿徐越来越放肆?
曲佩宁将手中绸伞往阿徐方向一送,阿徐连忙接过,不敢多言,乖巧的为曲佩宁撑伞遮雪。
曲佩宁俯下身,手指按在了苏姀的手腕脉搏处。苏姀的脉象虽然非常缓慢了,但还是能探得出来的,曲佩宁探查苏姀脉搏的两根手指转为整个手掌握住苏姀冰凉的手腕,向苏姀体内输送了一丝内力。
曲佩宁的手掌柔软温暖,她的内力也带着暖意,将苏姀手腕上的浮雪都暖成了雪水。
随着这丝内力入体,苏姀才有了些意识。
凉城的冷,苏姀一直只是听说,如今切实体会到了。
苏姀沉在雪地里,双目呆滞的望着头顶不透阳光的浓雾。
她的双眼被这片无边无际的雪地刺痛太久,眼上蒙了层昆虫蝉翼般的薄膜,雪花洋洋洒洒的从空中飘落下来,落到她眼跟前了,苏姀也仍旧看不清,只能看到许多模糊的斑点,那些斑点落到苏姀的眼里,苏姀的眼眨也不眨一下,因为她已经感觉不到冰凉的雪花是如何在她的眼里消融的。
苏姀唯一的感觉就是这具身体越来越麻木,飘雪细密又静谧,缓慢无声又无休止的飘落下来,将她的身体覆盖得只堪堪露出半张脸,就是那半张脸也已经看不出来本来面目,她的眉眼,面颊,嘴唇上都结了碎冰,更别说贴近她身体的那片雪已被她身体仅存的余温焐热,化成了雪水渗进了她的衣衫里,令苏姀饱受折磨。
用不了多久,也就半个时辰,或许半个时辰也用不上,苏姀就会彻底被掩埋在雪下,天寒地冷少有人出行,谁也不会发现她死在了这里,只有等来年春暖厚雪消融,那个时候她的尸体大概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她的尸.骨会垫在将化未化的积雪下,任行人牛马践踏,车轮马掌碾压。最后肉/.体腐烂不成形,只剩一地枯骨,无人认出来她本来模样。
等死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尤其还死的如此不痛快,如此令人绝望。
苏姀开始后悔了。
苏姀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