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七忽想起来一事对贾谨道:“方才天冬着人传来话,事情已经妥当。” 贾谨点了点头,对三七道:“七哥,水月庵的事如何了。” 沈三七眉间闪过一丝厌恶之色道:“那等腌臜之处,那净虚老秃驴能找上咱家这位弟妹,自然也能找上其他王公贵府,难保有些见不得人的隐私,那时节,府上倒不好当这个出头鸟,我原想着着人栽她个□□空门之罪,这余下的事,自有那机灵人替我们摆平。” 沈三七话锋一转,促狭道:“偏生这事又让王世叔知晓了,王世叔又可巧与我想到一处,昨夜有信传来,想必明后日这水月庵就要名动京城了。” 沈三七轻笑对贾谨道:“如此也好,倒省了我大费周章,待那时,净虚老贼秃游历京城那才叫风光呢。” 贾谨摇了摇头,对沈三七道:“七哥,净虚是活不下来的,王世叔善于筹谋,岂会将这等牵连王家的祸根子留着。” 沈三七疑惑道:“净虚原见不得人,死了就死了,怎么谨哥儿倒有意留她个活路,谨哥何时改了心肠,倒成了优柔寡断之辈。” 贾谨微微转身,看向轩峻壮丽的荣禧堂外院,平淡的开口道:“七哥,不论是贾家或是王家出手,这净虚老尼皆不会成为绝顶私秘,有那多心人便不知缘由,也有困惑,待那时,便是贾王两府无辜,也要背上这样的猜忌,净虚老尼若死了,找何人来证,何况贾家并不清白,先前若不是你我二人阻了云光的书信,琏儿媳妇会害死几条人命?” 沈三七想了会子,试探对贾谨道:“谨哥儿的意思是,让她置之死地而后生?” 贾谨目光直视沈三七道:“向死而生,那贼秃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却不能出自贾家与王家之手,引子放出去了,那恶人活不长。” 沈三七脑海中略转了转,招了招手,黄芪便忙跟上前来,沈三七对黄芪吩咐道:“你找个人去王家赔罪,请王世叔恕我与谨哥儿年轻莽撞,多多担待,人命关天之事,我与谨哥儿小门小户的哪敢随意认下。” 黄芪摸不着头脑,然素知主子自有成算,忙领命吩咐个妥当人,一字不差的学给他,又命那人重复了两遍,方让那人去王府拜见。 沈三七叹声气对贾谨道:“王世叔是个明白人,谨哥儿这下可放心了。” 贾谨缄口不语,二人走回心远堂,待到书房处,贾谨忽然开口对沈三七道:“七哥,你可还记得三十年前天命之人的话。” 沈三七想了会子道:“略知些,却也记不全了,我依稀记得天命之人出自大报恩寺高僧玄楚禅师,玄楚大师生来早慧,为当世大智者,圆寂之时,与上皇私交甚好,玄楚大师临终之际,对上皇道帝星将陨,天命之子恐有早夭之相。” 沈三七疑惑的看着贾谨道:“这天命之子说的难道不是仁孝太子,其谶言也是相应的。” 贾谨微摇了摇头沉着道:“我原也是这么想,但你想表叔会无缘无故提起天命之人的话吗?。” 说到此处,贾谨自袖中取出纸条,递到沈三七手中,贾谨漫不经心道:“七哥,打开看看吧,这是王家的那位管事,偷偷递过来的。” 沈三七诧异打开看时,纸上四个大字,笔锋锐利,天命之子四个字凌然于上,沈三七将纸条递还贾谨,贾谨摆了摆手,对沈三七道:“七哥,你不用问这纸条是何人所书。” 贾谨神情有些恍惚,缓缓对沈三七道:“当年母亲曾经对我提过,历年生子皆有差不多的例数,诸如这京城中每年新生婴孩皆有定数,偏巧逢我降生之时,京内的婴孩多有早夭之相,当年母亲说这话时,本是闲谈而起,现在想来,母亲应是早猜到了天命之子的关碍吧,若说仁孝太子为天命之人,那天命之子所指为何。” 沈三七大惊,扯住贾谨的衣袖惊慌道:“你是说,你有可能是天命之子,怎会如此,祖父母亲为何会从未提起过。” 贾谨微微摇头,安抚的对沈三七道:“我不是,我如果是,母亲会留下遗命,令我们永不许回京半步。” 贾谨冷笑道:“我不是,只是有那小人兴风作浪,进献谗言,说我是也未可知呢,不然好好的,怎会有如此多的高僧胡言乱语,装神弄鬼呢。” 沈三七点了点头,关切对贾谨道:“谨哥儿看此事该如何应对。” 贾谨冷声道:“怕什么,我若怕这些,我也不会回来。” 贾谨朝上拱了拱手对沈三七道:“况且当今圣明烛照,自然能分辨小人谗言,这天下的人左不过为了权利二字,熙熙攘攘,四处奔波,上不得台面。” 沈三七心领神会,赞许的笑对贾谨道:“正是呢,有当今这等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的君主,才是我们的福气呢。” 贾谨笑着应是,沈三七心里记挂着外面的事,对贾谨笑道:“谨哥儿先忙着,我打发人去问问衙门处可接了状子。” 才走至门口,却是牡丹带着伺候大哥儿大姐儿的李妈妈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李妈妈满脸惊恐之色,钗鬓散乱,带着哭腔对沈三七喊道:“大爷,哥儿发热了。” 沈三七登时大怒,口中喝道:“好蠢东西,既是哥儿发了热,如何不命人请太医,倒先来寻我。” 贾谨听到外间话音,忙人屋里出来,李妈妈颤抖着身躯回道:“二姑娘着人告与咱家太太,太太已经打发人立刻去请了,半天功夫那边仍没有太医来,我恐耽误了哥儿的病,没了法子,才来找大爷。” 沈三七听了她两句话,未等这妈妈说完,快步向迎春院里走去,贾谨淡淡看了李妈妈一眼,喜怒不辨的问道:“哥儿什么时候发热的。” 李妈妈小心翼翼觎了贾谨眼方吞吞吐吐道:“午时哥儿脸上有些红,我便着人去回了大奶奶,大奶奶说是立时过来,谁知多半晌也不曾过来,我心里着急,又怕惊了老太太,还是二姑娘与三姑娘去园子里回了大太太。” 贾谨打量了下跪立难安的李妈妈,未置可否,对牡丹道:“烦人请李院正府上,就说是七哥儿家的小哥儿病,不必劳他老人家大驾,吩咐个弟子过府瞧瞧就是了。” 李妈妈闻听此言,意欲分辨,却看贾谨脸上神情冰冷,不敢张口,牡丹听了忙应下。 贾谨对李妈妈道:“你先回哥儿那边去。”李妈妈慌不迭的起身匆匆忙忙告退了。 贾谨看着她的背影,眉心愈发拧了起来,眼中闪过一缕厌恶之色,拿哥儿作筏子,平西王世子的心也太黑了。 恰在此时,黄芪带着贾芸白苓林之孝三人过来了,黄芪笑着回道:“小芸大爷白管事林管家有事要回大爷,可巧大爷在院子里,倒是小的来的巧了。” 贾谨微微颔首对贾芸道:“芸哥,什么事?” 贾芸眼见着刚刚府里下人急促,便知有要事,恭恭敬敬的回道:“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侄儿待您空闲时来回是一样的。” 听了贾芸的话,贾谨将目光转向白苓,白苓知意,白苓躬身回道:“修园铺屋需采买的清单,小的已经汇总请相公们看过,只等大爷示下,便可着买办去采办。” 贾谨点了点头,对白苓道:“让山姜核算各处花费,若无差失,你们度量即可。” 白苓领了话便与贾芸告退自去。 贾谨对林之孝道:“你有什么事。” 林之孝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对苦着脸贾谨道:“小的无能,不曾担过大管家之责,只怕误了大爷的事。” 贾谨深深看他眼,见林之孝语气惊慌,底气却足的很,贾谨心里冷哼声,无意和这等人浪费时间,左不过是提前来找主子示下,若真出了事,免些责罚,再或者受了什么人挑唆,惧怕赖家之势。 贾谨语气不咸不淡道:“既然这么着,不好强人之意,待大管事到了,你对他说府上的旧例,再帮衬一二便罢了。” 林之孝闻言大惊,浑身像泄了半口气,他原以为这大管事除了他再无合适的人选,怎么大爷全然不在意,有没有他没有什么要紧的,这可和背后指点的那位说的不一样。 林之孝偷偷打量大少爷的脸色,平静无波的神色却令人心底发寒,林之孝忙着低下头去,暗里自悔,都是自家无能,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给推了,转念又想,凭他怎样,赖管事哪里是好沾惹的,只怕新管事这位子也坐不稳当,想起那人说的话,又有了底气。 林之孝讪笑着回贾谨道:“多谢爷体谅小的,小的这就去准备,只等新管事来。” 贾谨抬腿走了,到门口对黄芪道:“大哥儿病了,我才吩咐人去了李院正府上,你且打发人在大门上候着,待李家来了人,立刻迎进来,不要误事才好。” 黄芪听了大惊,连忙打发了跑腿小子说与半夏听,又小跑着追上自家脚力快的主子。 到了迎春处,满院子丫鬟妈妈忙个不停,里里外外,吵吵闹闹,乱糟糟。 贾谨看眼下黄芪,黄芪知意,重重吸口气,站直身体,中气十足的高声喊了句:“吵什么。” 仆妇丫鬟们惊呆了,看到贾谨黄芪忙回过神来,跪了一地,黄芪忙警告道:“安静点。”众人忙跪在地上,闭口不言。 贾谨自顾向屋内走去,迎春探春黛玉已经迎了出来,迎春探春黛玉眼圈红红的,贾谨故作未见,开口问道:“哥儿可好些了。” 迎春摇了摇头道:“身上已经滚烫,一味喊着冷。” 贾谨点点头道:“大姐儿可好。” 迎春踌躇道:“大姐儿本是无碍的,这会子也有些热意。” 贾谨温言对迎春探春黛玉道:“二妹妹去三妹妹那处住,玉儿回屋子罢,天寒地冻,你们站在廊檐下,白冻坏了。” 再看迎春探春黛玉不赞同之意,贾谨催促道:“你们去吧,你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四妹妹若知晓了,不必让她过来。” 迎春探春黛玉这才不情愿的离去了。 丫鬟们打开帘子,贾谨无意间看那丫鬟额头有两个红点,内心大骇,再看那丫鬟整个人有气无力,贾谨不动声色转了身,对黄芪道:“去问问,这院里伺候的是什么章程。 没多会子,黄芪来回:“伺候二小姐的是丫鬟司琪秀橘莲花,原二小姐的管事妈妈本是二小姐的奶妈妈,听说前阵子犯了事,一家子打发出去了,现下的管事妈妈是老太太遣的人照管着,再有就是五个小丫鬟,四个教引妈妈,并院子两个仆妇,大哥儿来了后,又添了大哥儿大姐儿两个奶娘,四个大小丫鬟,并大太□□排的两个妈妈,总有三十余人。” 贾谨眯了眯眼,对黄芪道:“关闭院门,封院,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