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必报,某种程度就是保护自己,只有告诉别人,我疯起来连自己都怕,起初弱小的秦少游,方能在万般艰难的环境之下,占据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是如今,当秦少游已有了压倒性的优势,原来的那些对手,已经成为了蝼蚁一般,对付这些人,就实在没有睚眦必报的必要了,与其对他们大加屠戮,不如选择去宽恕,去谅解,只有这样,敌人们才会被瓦解掉斗志,才会在道义上失去更多的支持,才会结束这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局面。
现在的秦少游,已经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他有足够的力量,甚至是将整个关中统统夷为平地,可是这又何必呢?自己不是来砸掉一切,入关,只是想做关中的主人,一个主人家,会将自己的家砸烂吗?
他现在要做的,显然是宽恕掉那些已经势微的人,因为这些人,已经不再配做自己的对手,一个垂垂老矣的韦玄贞,难道能阻碍自己什么?宽宏大量,反而会得到美名,同时让更多的韦家人深信自己可以得到宽恕,更加彻底的孤立掉韦后。
人的立场变了,自然而然,心思也会变。
自然,这些心思,自然不足让外人道哉。
不过秦少游里的一句话,大家却是听清楚了,秦少游是要做刘邦,而非是霸王,霸王入关中,纵兵劫掠,大加杀戮,将所有对秦人的愤怒宣泄而出。可是刘邦入咸阳,约法三章,秋毫无犯,于是关中大定。
秦少游显然是要告诉大家,韦玄贞可以被宽恕,韦家人可以被宽恕,那些韦家人的亲戚自然也可被宽恕,既然如此,更何况是在座的诸位。
自然……秦少游并非是善良人,他的宽恕,某种程度并非来自于他的本心,而在利益使然,这就如同,地主们之间的战争,往往是尽力的消灭对方的人口,掠夺敌人的土地一样,用一批胜利者,来取代旧有的地主,成为一批新的地主,因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杀戮不可避免,即便再如何秋毫无犯,也无法做到刀口上不沾上一点血迹。
可是秦少游所代表的,却是一群商贾,商贾们并不喜欢掠夺别人的土地,杀戮别人的人口,恰恰相反,对于商贾们来说,这个世上,从一片山林,到天下的各色人等,从公卿到寻常的百姓,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钱,人便是市场,有人才有需求,人越多,需求就越大,人越多,劳动力就越充足,因而商贾之间的争夺,并不争夺于土地,也绝非是争夺人口,甚至连土地,他们也未必稀罕,他们争夺的乃是规则,或者说,胜利者享受的是规矩的制定权,在商业的社会,再没有什么比掌握标准的人更加顶尖了。
秦少游入了关,他和他背后的人就成了规则和标准的制定者,一切的规矩都会对他们有利,而关中的公卿们,无论是韦家还是韦家的亲戚,根本不必对他们举起刀剑,就完全可以使他们成为规则和标准的接受者,使他们世世代代,都得仰仗着这个规则苟且下去,这又有什么妨碍呢?
秦少游抿了抿嘴,他看到了张晋等人看向他的眼睛,这眼睛之中,流露出了感激。
他们还是一无所知啊。
秦少游心里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起身道:“时候不早,就请诸位引路,带本王和将士入关吧。”
“遵命!”
浩浩荡荡的大军,蜿蜒如长蛇一般,朝着关隘进发,先是一队斥候和骑兵入了关,而关隘无数的营盘,早已纷纷撤下了旌旗,所有的武器,也都统一抛到了营门口,刀剑入库,马放南山。
当一队队的人马穿过这里的时候,骑兵们已经开始有了动作,开始朝着长安的方向进发去了。
余下的人,则留在了关中,入关虽然没有任何的战斗,可是要做的事却是极多。
一方面,是对俘虏的安置,为免造成恐慌,所以几乎秦少游没有派军马直接围了各处的营地,而是直接派了使者,去进行接收。
接收的工作十分顺畅,无非是在各营把人召集起来,而后开始问起对方的意愿,愿意回乡的,自然是给他干粮和一些银钱,让他们自行回去,而愿意留下来的,则暂时留在营中,不过也并非是什么人都能留下,事先已经申明,只有体格强壮,年岁相宜的人才可能有继续从军的资格,因而不少人想留下的,自觉地自己资格不够,倒也很识趣的愿意回乡。
当然,本质上安抚住俘虏,最需要保障就是后勤的问题,因为后勤一旦出了问题,突然多了这么多张口,因为分配问题而出了岔子,有人一天一夜没有吃饱饭,这些惊恐不安的士卒们就可能引发问题了。
因此……秦少游的重中之重,还是放在配给上,一方面,他们已经征用了守军军中的粮仓,另一方面,也已下达了命令,在魏军的口粮之中,匀出一些,暂时给降军解决麻烦。
魏军的伙食配给相应减少了一点,不过倒还不至于到窘迫的地方,虽然没有从前那样丰盛,却也足以吃饱吃好,而降军的伙食标准也相应的提高了极多,这些从前勉强也只是吃饱的降军,现如今突然生活改善了不少,自然而然也就满足了许多,甚至可以说,若是有人敢滋事,只怕不等神策军或者五军营的人去维护次序,降军们就一拥而上自发的把事态平息下去了。
与此同时,秦少游开始大规模的自关东调粮,因为秦少游深知,接下来,已经不再是作战的问题,想要解决关中,靠的就是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