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应摆置皆是富贵雅致，一扇浅雕的红木落地屏风隔出一方天地，中间桌榻俱全。　　　　小桌上摆着瓜果清酒，左右各坐着一人，左边的模样娇俏，右边的气质淡雅，一动一静，仿佛十分相合。　　　　唯一不相合的只怕就是边上那位歪坐在榻上，一言不语的姑娘了。眉眼明丽，丹唇外朗，好似夭桃浓李一般，占尽了风流。既不说话，也不看别处，仔细看着，仿佛是在发呆。　　　　好看是好看，只可惜……　　　　李眉心笑了一声，她今儿跟着母亲一块来了苏府，母亲在跟苏夫人说话，她则跟着苏芷来了这儿。自在是自在了些，她对苏芷也是万分崇敬的，只是身边多了一个苏瑾，便是不说话，也叫她很是不喜欢。　　　　李眉心拉着苏芷的手，亲昵道：“苏姐姐，这些日子南山的风景正好，漫山的枫叶，美极了。下回咱们一道去好不好？”　　　　被问话的姑娘一愣，随即婉拒道：“只怕是不行的，这些日子先生留了不少功课，没有时间出门。”　　　　“姐姐也真是好福气，若我也能拜陈先生为师，便是有再多的功课，我也都认了。可惜我试了这么多次，愣是没能进陈先生的眼，愁死人了。”　　　　“你也别担心，万事都得讲究个缘法。”　　　　苏瑾在边上暗戳戳地听着，听到这一句，瞬间觉得苏芷说话的技巧又高了许多。　　　　只可惜那个李眉心没听清楚，又追问道：“也不知这缘法何时才能落到我头上。对了，苏姐姐，你既是陈先生的徒弟，应该知道陈先生喜欢什么吧？”　　　　“喜欢……”苏芷闻言迟疑了少许，陈先生性子淡薄，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只除了琴。先生每日都要焚香更衣，鸣琴和兴。连带着她，都对琴有了三分喜欢。　　　　“苏姐姐，想到了没啊？”李眉心皱着眉头催促道。　　　　拗不过她，苏芷只好开了口：“先生本没什么喜欢的，唯有一样，最喜琵琶。”　　　　“当真？”李眉心连连追问道。　　　　苏芷无奈地点了点头。　　　　李眉心顿时笑开了，“姐姐真是好人。”　　　　边上的苏瑾见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　　　　虽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可却好巧不巧地被李眉心给瞧见了。　　　　李眉心头不悦。什么时候这苏家大姑娘还能嘲笑起旁人了，她自己不才是最大的笑话吗。名声臭到这个份上，又落得个生母不喜的地步，明摆着是给人欺负的。想到这苏瑾与她苏姐姐向来不睦，李眉心瞬间便起了坏心。　　　　她笑了笑，对那边的苏瑾歪头道： “苏姑娘怎么也不说话，静悄悄地在那儿歪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在呢。”　　　　眼瞎，怪谁呢，苏瑾不理她。　　　　李眉心也不气，对着苏芷使了个眼色，欲上前。苏芷拉了一下她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我有分寸的，放心。”李眉心小声应了一声，翩翩然走至苏瑾身边。对这个与苏芷过不去的乌鸦嘴，李眉心自然喜欢不到哪里去。苏家家主苏彦琚，乃礼部尚书，是她父亲的顶头上司，今日她与母亲登门拜访，亦是为了与苏家交好。　　　　只是，李眉心和苏芷关系好，对着苏瑾这个恶毒的姐姐，自然是看不上的。李眉心几步走到苏瑾身边，顺着小榻坐下，“苏姑娘似乎不喜欢说话，莫不是……因为那传言？”　　　　苏瑾挑了挑眉：“什么传言？”　　　　“苏姑娘何必让我说出来呢，到底不好听，莫不是，苏姑娘你还不知道？”李眉心面上惊讶，似乎是担心苏瑾真的不知道这事儿，道，“正是那些说苏姑娘是乌鸦嘴的传言，说得有模有样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有了这样的传言，你平日里不喜说话也是正常。”　　　　苏瑾觉得自己快要被她逗笑了，乐道：“那你觉得是真是假呢？”　　　　李眉心状似犹豫道：“我觉得，大抵是有几分真吧，毕竟空穴来风也不能传得这样久。只是，终究没有多少人见识过，有些遗憾呢。”　　　　苏瑾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还有人前来挑衅。看来是她低调得有些太过了。低头看了一眼李眉心的绣花鞋，点头道：“鞋子挺好看的。”　　　　“是么？”李眉心一怔，低头望了望自己的鞋子。秋香色的鞋面，上头绣着大朵的牡丹，顶上点缀着一粒珍珠，莹白圆润，衬得一双绣花鞋好看了许多。李眉心晃了晃鞋子，嘴角一弯，“不过是平常的样式罢了，算不得什么。”　　　　苏瑾却叹了一口气，遗憾道：“只可惜，好看是好看，怕是中看不中用。我看着鞋子仿佛大了一些，你还是小心点儿，免得被鞋子绊倒，摔伤了自个是小事，可若是摔毁了容，这不是给未来夫家丢人么？”　　　　李眉心眉头一竖：“你胡说什么呢！”　　　　晦气！　　　　苏瑾理直气壮地笑了两声，左右一边一个梨涡，又腻人又无赖。　　　　边上的苏芷见状不好，立即站了起来，拉着李眉心的手将她带回了桌前：“姐姐她也是无心的，只是随意提点了你两句，你也莫要与她见怪。”　　　　李眉心撅了撅嘴，仍生着闷气，不想说话。　　　　苏瑾也不搭理，气就气呗，干她什么事儿。左右今儿是别人先招惹她的，到哪儿她都有理。这厢，两边又各自为营起来，苏瑾仍旧坐着，也不干旁的事儿，只是发呆。李眉心拉着苏芷，挤眉弄眼得说着话，声儿不大，不知在嘀咕什么。　　　　这些苏瑾都是毫不在意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丫鬟才终于走了进来，朝着众人行了礼，而后对苏瑾道：“姑娘，李夫人派人过来寻李姑娘，说是时辰到了，要回去了。”　　　　李眉心一听要走，颇有些遗憾地看着苏芷。　　　　与苏芷依依惜别了之后，李眉心方才待着丫鬟准备离开。临走时，苏芷忽然拉住她的手，欲言又止：“你……总之你小心些。”　　　　“怎么了？”　　　　苏芷也不敢说得太明白，面上犹豫。倒是苏瑾在边上听着，莞尔一笑，贴心道：“她叫你小心些，怎么着了，耳朵不好使了？”　　　　“记得啊，走路小心些。”苏瑾又提醒了一遍。　　　　李眉心疑惑地望了望苏瑾，心里毛毛的，有些语无伦次道：“莫，莫名其妙。”　　　　苏瑾一脸慈母笑。　　　　李眉心匆匆带着人出去了。绕过长廊，回了方才的正厅，便见到母亲正个杨氏寒暄着。她缓缓走了过去，对着杨氏行了礼，又说了些客套的话。如此一番过后，母女俩才出了正院。　　　　行至苏府大门处，李眉心还挽着母亲的胳膊，亲密地说着话。今儿见到了苏芷，问出了陈先生的喜好，她自是高兴万分的。要说这苏芷不过苏尚书府的庶女，本没有什么可称道的，可人家偏偏又是个大才女，又拜了陈先生为师，便是庶出，也硬是压过了嫡出的那一位。　　　　再者，苏芷为人和善，交友甚广，在京城一众贵女跟前，口碑都极佳的。与她相交，倒也不辱没了自个儿的身份。　　　　李夫人听罢，道：“你想学，便学吧，府上也有会弹琵琶的女先生。”　　　　李眉心喜不自禁。　　　　正说着，两人便要迈过大门。李眉心一心与母亲说话，根本没注意脚下有什么，只觉得脚底突然被绊了一下。下一刻，整个人便摔了出去，这一切都发生地猝不及防。　　　　李眉心觉得自己脑子可能不够用了，眼睛一闭，喊破了嗓门：　　　　“啊——救——！！”　　　　“命”字没喊出来，人已经没声儿了。　　　　李夫人整个人都傻了，愣愣地看着自己女儿摔了门，摔下了台阶，惊叫着在地上连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震惊之后便是立马的回神，慌忙呵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姑娘扶起来！”　　　　后头的丫鬟猛地清醒了过来，直冲上前，将她们姑娘给扶了起来。李眉心被摔得失了声儿，只呆呆地摸着自己的额头。　　　　“眉心，怎么了？”李夫人赶紧拿开女儿的手，但见额上肿起了半个拳头大小的包，鼓囊囊的，尤为吓人，“还好，还好，只是肿了，没破相，没事儿的啊，别怕。”李夫人知道女儿担心什么，赶紧安抚道。　　　　李眉心仍旧捂着额头，目光呆滞。　　　　“眉心，眉心你怎么了，说句话啊。”　　　　“哇——苏瑾……”　　　　你好狠毒……　　　　“娘，我再也不要来苏家了……”　　　　好可怕……　　　　李眉心瘪着嘴，涕泪直下，哭得喘不过来气儿。　　　　一阵兵荒马乱，李家母女忙着上医馆看大夫，待杨氏闻言赶出来时，连马车的影子都没能看见。守门的小厮一脸苦哈哈，顶着压力，将方才发生的事儿告与杨氏，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包括李眉心最后呢喃的那两句。　　　　杨氏听此，面上更不好看。匆忙赶回了正院，见苏瑾和苏芷都未走，冷笑了一声，让丫鬟将门给关上。　　　　偌大的屋子只剩下三人，杨氏看着苏瑾，一声厉喝：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