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梧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如果傅子寒有一点犹豫,他就能顺势提出将自己二伯爷家的庶姐嫁给他,就算他庶姐两次议亲都失败,那也比尹家的傻小姐强。 “如无意外,应当在年前就会去下聘了。” 傅子寒没有隐瞒,也不需要隐瞒。他已经跟文先生夫妇商定,只怕该准备的东西,孔师娘已经替他备妥当了,只等择个好日子就开始走议婚的流程。 “可是尹家并非良配……” “彼之□□,吾之蜜糖。”傅子寒脸上带笑,看着宋梧不加掩饰的担忧,迟疑片刻还是给他解释了下。 “尹小姐并非外界说的那样不堪。而且,为兄本是续弦,家里也没有长辈亲族,所以尹小姐嫁过来之后不会有太多为难她的事。只要她对静姝好就成了。” “可是……她不能帮你应酬同僚眷属……” “这个么,以后再说吧。” 傅子寒不是不知道宋梧的担忧,但是他并没有太过忧虑,他本身的性子也不是特别喜欢交际应酬的,看他来州府到现在就宋梧这么一个新交的好友就该明白了。 宋梧是想着他若是能入官场,总得要个贤内助帮他维护关系,可对傅子寒来说,一个如尹珂这样的女子或许不能对他有助益,却也不会成为他后院失却的那把火。 等到日后立文成家了,自然有立文媳妇出去应酬,他们两个“老人家”就不用操心那么多了。 这具体的东西,傅子寒自然是不会跟宋梧说得太细的,毕竟这些是他心里的算计。尹家就算能够猜到他的想法,只要不明说,大家面子上都能过得去,可说太明白,这就是打尹小姐的脸了。 宋梧隐约猜到点,沉吟之后便再不提这事。 乡试之后,宋梧也要回乡祭祖,而后来年直接上京城参加春闱。 第二日清晨,两人相约京城再见,宋梧上了来接的马车,直接一路西去。 傅子寒带着女儿在别庄又住了三日,因着赏花的人渐渐散去,别庄这边清静了许多,他们父女二人怡然自得的垂钓写生,日子过得惬意而宁静。 这份平静的日子直到冉大小姐到来之后才被打破。 “小丫头,宋公子呢?” 静姝穿着寻常人家闺女穿的粗布衣裙,扎着靛蓝色的围腰在树下画画。这是父亲给她布置的功课,三天内能完成的话,父亲答应带她回去同县看望大哥立文。 正是最后收尾的阶段,静姝画得很投入,冉大小姐的到来完全没影响到她,是以对方的询问也没听入静姝的耳中。 然而冉大小姐在没得到对方的回应之后,觉得是静姝故意无视她的,刁蛮性子上来,直接一马鞭过去,抽烂了静姝画了三天的画不说,还将静姝的手抽出了一条血痕。 也怪傅家父女心大,因着这别庄是童家的私产,等闲人没法进入,加上最近庄子没有外人在,那些丫头小厮也偷懒,趁着静姝心无旁骛作画的时间跑去做别的事情了,致使偌大的后园居然没有人在这里守卫着。 当时傅子寒正带着人在房里收拾东西,他那些书册,还有前些日子同年们送的礼物跟留下的墨宝,都需要细心收捡带走。等他听到动静赶过去的时候,静姝已经抱着手倒在了地上。 傅子寒目呲欲裂,全身血液瞬间冰凉,整个人都要站立不住了。 比他先赶到的是童管家和本该在静姝身边当值的丫头。 童管家让人拦下了冉大小姐,另一边又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而那两个丫头则瘫软在地上,吓得直流泪没声音发出。 傅子寒抱着女儿小心查看,确认没有其他地方受伤,但是女儿小脸惨白的晕倒在他怀里的样子,让一向不爱生气的傅子寒暴怒得想要杀了冉大小姐。 童管家也是吓白了一张脸,又要拦下怒气攻心的傅子寒,不让他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一边又要让丫头婆子拉住冉大小姐不让其跑掉,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就在这个时候,跟在后面紧赶慢赶还是晚了的冉云聪也来到了后园。 他最先看到的是童家的婆子在抓扯自家妹子,瞬间怒气满怀的冲过去,想要踢开那两个粗壮的婆子,结果迎面过来一脚,他痛得弯下身子,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 “冉云聪,若是我女儿有个好歹,我必要你冉家从此再无安宁。” 入耳的冷厉声音让冉云聪勉强抬起头看过去,眼瞳一缩,倒抽了一口凉气。 自家妹子是个什么脾气,冉云聪再清楚不过。他对面那个小丫头倚躺在美人靠上,双眼微闭,小脸惨白如纸,一看就是出事儿了。再加上童家别庄的管家连冉家的面子都不顾的要拿下自家妹子,还有可能是别的情况? 然而气恼归气恼,却不可能真的看着别人欺负自己妹子,这要是放任了,就是把冉家的脸搁地上任人践踏。 他并没有把傅子寒的话放进心里,毕竟傅子寒是个什么背景,他冉云聪肯定是调查过的。 早些年的傅家或许还能让冉云聪忌惮一下,而现在么,傅子寒跟他杠上,铁定是鸡蛋碰石头。唯有文先生那里麻烦一点,可冉家不可能搞不定一个告老还乡的夫子的。 大夫到的时候,冉云聪已经把冉云秀带走了,当然没有道歉,还放下话说要找童家讨个说法。 傅子寒除了起先踢的那脚之外,后面并没有特别激烈的动作,甚至连话都没再说一句,但一直用一种幽深冷厉的目光看着冉云聪。 大夫检查之后,说静姝手上的伤看着吓人,但没伤着筋骨,小心养护着,再弄点药膏擦擦应该不会留下痕迹。她晕过去是被惊吓的,还有就是急火攻心,毕竟她费了老大心思画的画眼看要完成了,却硬生生被人毁掉,对她来说打击挺大。 没搭理童管家再三的请罪,傅子寒从头到尾冷着脸,眼神都没分给那两个跪在房间外的丫头一眼。 他理智上是知道自己父女并非童家的主人,人家家的丫头怠慢也正常,可要让他不气不恼也不可能,为今之计也只赶紧带着女儿离开为上了。 童管家送走了傅家父女,让人将两个丫头关入柴房等待处理。早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就让人给自家老爷送信去了,怎么处理,还得老爷拿主意。 傅子寒带着女儿回到文府,孔夫人一看这样子顿时急了,又让人去请了州府最高明的大夫过来,还拿了自家珍藏的,早些年宫里赐下的珍珠白玉霜给傅静姝擦手,就怕小丫头落下伤痕,妨碍到以后的亲事。 静姝交给孔夫人照管,傅子寒则被文先生叫过去询问究竟了。 听到说这是冉家那个出了名的刁蛮女做出来的,文先生这么冷静自持的人都气得嘴唇哆嗦。 “简直可恶!” 奈何两个男人也不可能去找一个女子麻烦,但是师徒俩一对眼,同时下了决定。 “这事儿为师会交代你师娘去办,你就别插手了,安心备考,等到你春闱过了再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文先生那么洒脱的人都说出报仇的话,可见气到什么程度了。傅子寒只有更气的。 然而文先生说得对,他现在跟冉家对上并不明智,目前他所依仗的都是别人的势力,等到他自己能耐了,直接对上冉家才是正理。 一个人坐在廊下沉默了很久,直到静姝找到他,依偎到他身边,傅子寒才吁出了胸中那口郁气。 孔夫人在回廊尽头的月门那里看了父女俩一会儿,转身去找了自家老爷。 “这冉家若是不给个说法出来,这事儿不能善了。子寒不能出头,我这当老师的不能不为他出头。” “就是,静姝这孩子乖巧懂事,没招没惹的,却受了这无妄之灾,就是我这老婆子看着心都在疼,别说一手把她拉扯大的子寒了。” 孔夫人捏着手巾擦了眼角,一想起静姝手上乌紫的伤痕,她背脊都是凉的。 孔夫人所在的圈子虽然不是官场显贵,但大多都是清贵之家,她们这样的家庭,最看重的就是女子的品性。孔夫人都不用说什么,只要在人家谈起冉小姐的时候,叹口气,这事儿自然就有人会去深挖。 不出十日,冉家感受到了世家大族对冉大小姐的不喜和厌弃。 冉云聪怒极,偏又发不出来。他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回到家本想趁早对傅家父女出手,哪知道童胖子这混不吝的一封措辞极为严厉的信直接给了他叔爷去,等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十月中,静姝的伤完全好了,只有一条极淡的疤痕,大夫说坚持抹药,一年之后就看不到印子。 可这药不便宜,里面的珍珠粉跟淡化痕迹的都是极贵的药材,傅子寒手里并没有太多钱,他迫切的需要有进账。 尹家倒是送来了不少药材,还有制好的药膏。可到底是还没有走完定亲的流程,傅子寒也不愿意让尹家给与太多,坐实了自己吃软饭的黑历史。 这日,他看着窗外早早绽放的梅花,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