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很会寻一时静默,尤其是跟素清那祖宗一块儿上路。长鞭高扬,马蹄声响。这车明明就已掉尾,可惜她还一路折腾,嘴上喊热。走多会儿又想叫停。好在尾车离太后娘娘的凤驾十万八千里,没人在乎,她也是卯足劲在逞娇气。 相较于她,自己就淡定许多。要说咋咋呼呼,上辈子谁能比得过她,可是后来呢?还不落得惨烈的下场。唉声叹气地瞧了一眼素清,她想了想,还真想劝劝她。 不能仗着夫君在朝廷当官掌势,年后又得升发,就越发娇纵,不把其他人看在眼里。尾队这头大多是将军府的人。由曹凡和鲁江带队,她知道初一不爱跟她计较,走一阵就得喊停,说什么身上痒,想出去透口气。横竖已经落下了,不如行得舒服些,省得回京脚都坐肿了,那可不好看。 她就用的这个理,下车便让奴仆举了伞,说外面日头大,晒黑就不美。初一没下去,趁着空档难得眯会儿,身子靠在软塌上一睡就睡着了。这一走还真落下不少路程。 原本定好的三日后到达京外苍虎崖,愣是多挨了半天。大队早离了去,只留了后边一小部分。多是沿途身子不适的女眷,混在里头紧赶慢赶地驶向崖边大道。回头看素清,怏怏地厥在车里头,说什么月事到了,又喊不舒服。好在过了苍虎崖便是京师,相当于行到了家门口,初一想想,更加懒得同她计较。 这处峻峭秀美,层峦叠障,行驶回京有两条路可选,一条路险,稍不好走。大多队伍都会选择这条,因为安全。而另一头便是道路平坦,极度畅快,但是传闻会有恶人觊觎,不知真假。 初一好打听,喜欢翻书,比深闺里的姑娘更了解这里头的行道。素清就不一样,外头的事知道得少,读书也就做个样。盛夏炎热,越到这儿太阳越毒,恹恹躲在马车里让丫鬟煽风,口里幽幽,“歆儿……咱们还要走多久……” 春桃同样帮初一打扇,瞥见对面的大佛,偏头不看她,几人捂在车里跟火炉似的。掀开车襟看向外头,显然曹凡和鲁江也热得一身汗。皱眉点头,“大概夜深就能到,过了前方临坡的陡路,走走就不远了。” 捂着小腹,素清眉头打结,努力撑着坐起,瞪了瞪旁边不给力的丫鬟,不悦道,“什么?还得行一坡陡路?不行,我这身子骨哪经得起那折腾,你让他们想想法子,换其他地儿回去吧。” 搁下书册,初一迟疑,倒是旁边的春桃听不下去,好心奉劝,“表姑娘,您别闹了,改换其他地儿就是险路,再平坦也不安全。到时要有个闪失,谁来负这个责。” 早就觉得这丫头碍眼,如今听她插话,素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扬眉,“哟,主子说话还有下人插嘴的份儿,真当自己能耐了?歆儿,你看看那丫头,说的叫什么话……” 逼于无奈初一只得制止了春桃的动作,让她坐到边上伺候别的。换了副表情和颜悦色道,“桃儿让我惯坏了,素清姐别跟她一般见识,但她说得也有理,贸然换路……不知安全与否。” 散散身上的燥热,素清越听越不对劲,急道,“你也想气我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面那两个带头的……都是能耐人,有他们护着能出什么事。换路走得快,大白天民间谣传少听些,咱这脚程一晃就过去了,没准到时还能赶上大队,比他们还先了。” 春桃低头郁闷着,初一闻言拭去额角汗珠,犹豫不前,“姐……” 拽住她的手,也顾不得热与不热,凑上前亲自替她擦汗,嘴里幽怨,“听话,歆儿,你让这臭丫头过去问问,要是那俩人也觉得可行,咱们就改道,你说成不?” 中途停歇,马车停稳,初一原不想搭理她,可惜素清极爱唠叨,拗着她不放。逼于无奈只能让春桃上前多问几句。她极不情愿,上前凑到曹凡耳边说与他们听,对方闻言,表示传闻是有,不过都是好几年前的事,那边的险路他们也走过,不是一回两回,让夫人自己定夺,他们全力以赴便是。 横竖险与不险都是别人在说,前边还没消息,兴许太后娘娘也是走的这头,她老人家可受不起颠簸,见着桃儿回来,素清一脸考究,“怎么样,我说的法子可行不可行?” 春桃没看她,兀自转向初一那头,轻声道,“小姐,曹护卫说一切依您的意思,这边路程短,不出半日就能抵达,倘若真受不得颠,换路也不是不能够……” 他们自然想讨夫人的喜,初一闻声看向素清,果不其然那女子往后边一躺,面上释然,“我就说……哪有那么多的幺蛾子,就半日,咱定能赶上娘娘的大队,你听我的,不碍事儿。” 很想制止她的说法,抬头望向车外,一伙人早已热得有气无力。不远处的小道树荫遮掩,凉爽舒适。的确如他们所言,比临坡舒服多了。碍于外面受苦的一路小队,初一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照她说的做。 快些回去,随侍也少受点罪。大家赶路都辛苦。尤其那些日头下的侍卫奴仆。她也算有良心,微点头,“好吧,侍卫们也累,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就换道而行,桃儿,你跟曹护卫说,让他安排一下,这儿休息完,立刻启程。” 既是决定赶上大队,那可耽搁不得,素清满意于她的举动,心安理得地躺在软塌上轻抚小腹。春桃听她这样讲,咬咬唇,低眉,“是,桃儿这就出去交代。” 斜眼看了看素清,两人隔空互瞪,若不是碍于初一的面子,她才不会放过那丫头。相互不待见,倒也像是多年的冤家。马车随路而行,悠然晃荡。初一偏头小心张望,确定这里除了清宁外再无其他,心里头放下戒备,看着她人阖眼小憩,她也不知不觉来了困意。 罢了,如她所言,哪有那么多幺蛾子。一路而过,马车与行李车交错,护卫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明眼辨得官家人,谁敢那么大胆子觊觎这些?到时惹祸上身,哪能讨得个好。 可惜她的想法太单纯,曹凡和鲁江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一等死士没错,卖命斗狠不会输,可比起江湖上的套路,他们不定有那么多争头。 林荫遮日,队伍缓缓而上,入了山林腹地,远远便能感受到的凉意,丝丝入扣,极是惬意。树枝掩盖处,细微可辨两名灰衣老者倒挂在了树杆上,身量轻盈如飞燕般,眸子放光,直管盯着那几个大箱子打量。 眼神随着他们的晃动转移,两老一个瞧着凶神恶煞,一个瞧着慈眉善目。都是不同的极端,看上去倒像亲兄弟。此时此刻待于这处,要说心怀好意,那自然不可能。 观望一阵,还是长得凶那位先行开口,“善老,今天这伙人看着挺有钱的啊。” 被称作善老的白须翁捋捋胡须,不紧不慢应声,“嗯……官家人,还是官家女眷,金银首饰大概多,你说咱动手不?” 听着马蹄笃笃声,相反的恶老稍稍瞥眼,抱紧双臂摇头,“我不动,那玩意儿有几个意思,既是冲着官家来,就得宰个大的。为首那几人,似乎眼熟得很……” 善老寻着他的目光望去,同样带着考究的情绪,盯了半响,莫名眼神一亮,恍然,“瞧那架势……怎么像十三骑的人?” 拂去眼前的落叶,恶老轻哼,从树杆上直起身,长眉扬起,越发凶恶,质疑,“哦?苏狗的手下?” 未做大将前苏炙曾处理过朝廷几起大案,帮助上头平乱,跟在北绍王身边什么事都做过。尤其有段时间专做江湖大盗的案子,京师附近的盗贼多数被他打压过,更别说像善恶二老这样上了年纪的老江湖。 善意的嘴脸在闻见此话时倏地缓和,神情若有所思。他俩曾经败给苏炙,被那小子整得不轻,倘若真碰上对头,那可有的玩儿。至少二老对视后心领神会,悠悠而叹,“有意思……真有意思,咱下去看看,那小子的人不逗白不逗,荒山野岭,看他能奈我们何。” 恶老难得对什么产生兴趣,忆起当年同苏炙交手的一幕,神色放光,同样怀揣热情,一股脑附和,“走,久不动筋骨,咱也下树同他们玩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