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再交谈,一片沉默中,我们继续在黑暗中行进着。 这次因为打头阵的是我,显然我不会对可能会有的危险有太大的忌惮,于是“无所畏惧”的我,脚上的速度就会显得更快一些;本杰明紧随我后,有了我的先行探路,他也就不必顾虑什么了。 木楼的内部空间比它的外观看起来粗糙多了,外面看上去,这还是一幢非常有情调和趣味的民用住宅,而内部就空洞洞的,除了固定的房间里有一些放过家具的迹象,别的地方都让它看起来像是座没有人居住的空楼。 实验者难道不住这里吗,或者他们住的不是这层楼? 我倾向于后者,不然像爱丽丝这样需要时刻观察的病人,被长久地放置play,显然不是个好的选择——让一个实验体死于非实验因素,那可真是实验者的失策,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资源”的浪费。 大约过了一分钟后,我和本杰明二人便走到了第三个房间。 地面的脚印断在这里,我停下脚步,张了张嘴巴,还没发出声音,本杰明就自动地为我确认:“没错,莉莉,就是这里了——第三个房间。” 我站定之后,开始习惯性地打量屋内,所以不难发现,这个房间的布置和前两个都不相同。 第一个房间(爱丽丝)看上去像个正经卧室的样子,自由度也比较高,除了房间里住的人没什么逃跑的意愿这一点比较奇怪之外,也就是那面镜墙能显示出一些异常之处了;第二个房间(贾里德)环境不如第一个好,房间甚至是可以转动的,这就意味着我们可怜的贾里德不被人允许离开那里,尽管变身成巨狼的他有非常强烈的逃跑欲望,房间的牢固性也足以让他无处可逃——那个地上的气孔,大约是用来释放出什么密度小于空气的镇定气体的。 密度小于空气——看来能镇定狼人的,并不是镇定常人用的“□□的蒸汽”。 第三个房间,站在门外往里面看,第一感觉就是“终于是个正常的房间了”——它没有那些诡异的单向玻璃,天花板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抓痕和血迹,更没有用特殊的无尘地板和开在地板角落处的气口——它甚至还有一个阳台呢! 总之,这个房间才是真正的说得上是“普通”的房间。 “怎么,实验者还给两个狼人找了个监视者吗?”我忍不住出声,“本杰明,你看那张床……” 是的,这个房间的家具并没有像第一个房间那样,搬空得宛如经过专业清理的犯罪现场;至于第二个房间,它压根儿就没有放过任何家具,贾里德看起来是十分悲惨地长期蹲坐在同一个位置,以至于那一小块儿地板上都有了不同的颜色痕迹;而看看第三个房间——能让实验者几乎是平等对待的人,除了监视者我想不到别人了。 至于为什么是“几乎”…… “监视狼人”这样的活儿,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好差事,实验者如果自己都为了规避风险而不住在这层楼,没道理会让自己人住这里。 除非那个人就是个处于“互利状态”,或者“被利用状态”的“同盟”。 本杰明这次没有太过在意地和我一起走进了房间,也没有再去在意地上有没有灰尘:“那张床上的灰尘不算太厚,我是说,很厚,但是比起这座楼其他地方的地板来说,不足挂齿。这个房间的床和其他的家具,比如桌子和椅子,显然在更近的时间里被人使用过,而且是在实验者和狼人们撤离了这里之后。” 在本杰明进屋后,我才注意到地上灰尘的确比屋外薄,而且已经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脚印了——同样尺寸的脚印,穿着不同的鞋。 “这个地方除了我们,近期还有别人来过。”我得到这个结论,“那个人还来了不止一次。” 说完话,我往屋里又走了几步,回身抬头望门框上的门牌。 本杰明注意到我的行为:“我认同这一点。不过这个房间没有门牌——这个人不是被关在这里的。莉莉,我以为你看出来了。” 我耸耸肩:“确认一下而已。有什么别的发现吗,‘先驱者’?” 本杰明夸张地捂了捂额头:“噢,莉莉,我还以为你忘记这个词儿了……” 本杰明往周围看了一圈,像是在复习这个房间的置物布局,过了一会儿,他走到阳台处:“这里,莉莉。” 我慢慢踱步过去,站在他身边。 本杰明指着阳台护栏上的绳子:“那个人是从这里爬上来的,所以之前我们走正常的路径的时候,没有遇到他的脚印。” “这是三楼吧?这个人身手也真是挺敏捷的。可是他竟然把绳子留在这里了……”我有一点无语,“难道是准备以后又来吗?不过这也似乎过了有一阵子——你瞧,那根绳子已经脏兮兮的了——这边的环境比我以前待过的别的国家好,能这么脏,看来是某次下雨之后,和阳台互相摩擦的结果。本杰明,上一次下雨是多久来着?” “我恐怕是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大概是一周前?”本杰明走进屋内,“另外,我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份笔记。” 话音一落,本杰明便打开了书桌的抽屉,我注意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戴上了手套。 真是小心,像个惯犯的样子…… 我往抽屉里面看去,忍不住皱了皱眉:“没有东西啊。” “看来是被爬上阳台的家伙拿走了。”本杰明手顿了顿,在包里摸索了一阵。 我默默地看着,有点怀疑是不是本杰明自己爬阳台拿走的——不然在这样的情景下,他能拿出个什么呢? 不过很快,事实就证明我猜错了,因为本杰明摸出了他的手机。 本杰明疑惑地眨了眨他蓝盈盈的眼睛,有点无辜:“莉莉,为什么我觉得你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 我:…… 本杰明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解说起来:“我为了不打草惊蛇,选择把它放回了原处,不过我的习惯使然——我已经把内容都照下来了。” 我:……果然是个惯犯。 我接过他的手机,它甚至还带着点本杰明的体温。 我拿着手机,感觉有点微妙的烫手,在别扭又徒劳地换了一只手之后,我慢吞吞地在触摸屏上划动手指,翻看着本杰明打开的手机相册。 那是一些流畅的字迹,有日期,有人物,有地点,有时间,有事件——非常标准的“日记体”。 慢慢地,我翻到了本杰明拍下来的照片中的照片,它们看起来是被日记本得到主人夹在本子中的。 第一张,爱丽丝站在窗台往外踮起脚眺望的背影,照片上写着“爱丽丝”。 第二张,贾里德非常颓废地坐在我猜测的那个位置,靠在墙壁(镜面)上,金发蓬乱,胡子遍布他的脸颊;他望着镜头(我怀疑是另一面玻璃墙),把照片放大之后,我能清楚地看到他金黄色的眼睛中带一点红棕色——这很容易让我想起日落的场景。 ——有点熟悉? 我偏了偏头,又放弃了多给予更多的注意力:“本杰明,你让我看什么?似乎这是本很平常的日记,嗯,偶尔有一些关于狼人的描写和记录?我们可以回去再看的。” 本杰明没有说话,而我的手指也很快僵了一僵,停下了动作,放在手机一侧,不再翻动屏幕。 看来本杰明知道我很快就会翻到那张“关键的照片”,而在我翻到之后,他就算不回答我,我也会没什么疑问了。 ——或者说,疑问更多了。 第三张照片上,赫然是我的模样,我顺手放大了照片上的我——迷迷瞪瞪的我躺在吊床上,正抱着一把黑色的刀鞘不撒手;那时候我还很小,小得我就算看着照片,也完全没有那个年纪的印象——不过我敢确定这一定是在我进孤儿院之前。 我所有的记忆都是从孤儿院开始的,而孤儿院并没有几面镜子,所以我能认出这是我自己也是很不容易了。 我端详着照片,照片的角度显示,拍摄人是在高处取镜的,甚至还有一些树叶遮挡住了镜头。 ——在某个窗台上拍摄的我? 我快走几步,走到刚才还站过的阳台,往下一看,吊床使用的那两棵树依然在那里伫立着,只是吊床已经不见了。 我缩小了照片上的吊床,转而移动到照片上写着字迹的地方: “一号:莉莉。” 我拿着手机的手突然一颤。 在看到那令人瞩目的“一号”之后,我才意识到那本日记上的,竟然是我见过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