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爷说,“李尚书亲自来王府递的帖子,我实在无法推却,便只好去坐了一会儿,在这也没等多久。” 可他肩上的薄露却已凝成寒霜。 我牵着水儿奔入竹枝坊,在走廊上走了好久,也没有听到晃儿的声音。 我对水儿说起管家伯伯的枯木腿,水儿“咦”了一声说,“真的是木头做的腿,他可真厉害。” 身后传来扑哧的笑声,晃儿正牵着靖王爷的手向我们走过来。 发笑的自然是晃儿,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格外明亮,“直析,你又胡说!” “我没有,管家伯伯的腿真的是木头......”我据理以争,“晃儿你要是不信,你问白壁!” 我又想起,白壁没有跟我们一起出来,“他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来?!” 晃儿还未回答我,门外又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这个时候,肯定又是那个来买灯笼的叔叔。 我牵着水儿的手,就朝里屋奔去,“水儿,我们去拿灯笼。” 第二日,晃儿刚拉开门,就撞上了正准备叩门的应无双。 他邪笑着吩咐着家丁非要把一大箱一大箱的行李给抬到竹枝坊,非要在这住下,却在看见晃儿身后的靖王爷时,身子一僵,脸色就变了。 “他怎么在这里?!” 我和晃儿都拦不住狡诈无耻的应无双和一群家丁,晃儿只好打发我去院子里,“直析,你去院子里玩吧。” 我便只好听话的回到院子里。 一只白蛇脑袋从衣襟里探出来,朝我吐了吐信子,我问他,“你睡醒了?” 白璧白我一眼,懒洋洋的说,“还是晃儿的身子暖和,你冷得像根冰棍,害得我一直做噩梦。” 他说完,又缩回头,钻进衣襟里去,缠着我的脖子呼呼大睡。这家伙昨夜突然出来在我的床上,半夜缩进我的被窝,非缠着我的脖颈,差点没把我吓死。 哼!我又没让你来我被窝,你明明是你自己不请自来的。 我勾起水儿的小拇指,拉他到池边的大石头上坐下。又拿出从晃儿房间里偷摸出来的棋盘和棋子,一一摆好。 我对水儿说,“我们来下棋吧,输了,你就去河里给我摸鱼虾。” 我好奇的看看晃儿那边,应无双非要搬进来,还强行塞给晃儿一堆银票,说是住宿费。 晃儿极其无语,冷着脸,摇摇头,“请回吧。” 晃儿话毕,牵着靖王爷的手,就出了门,也不管身后的家丁和应无双。 我落下一枚棋子,抬头又见走廊上空和湖泊周围,飘渺着许多白烟似的人影...... 家丁们陆陆续续的搬进来一大箱一大箱的衣物和金银珠宝,还有镶金的梳洗台和大面的铜镜,笔墨纸砚,暖炉脚凳,乱七八糟一大堆。有体虚的家丁,一个踉跄,被白影拉住脚踝往下拖,幸好身旁身强体壮,阳气旺盛的同伴立马过来相助,不然......肯定得变成落汤鸡,哼! 水儿面色纠结,扣扣后脑勺,似乎不知道怎么下。 我只好重复着管家伯伯教导我的话来教他。 红莲飘香,阴谋得逞的应无双发现坐在大石头上的我,摇摇扇子就过来了。 我立即小声跟水儿说,“挪些位置给他,免得他把你挤到水里面去。” 水儿听话的点点头,立马照做。 应无双捡了干净的一处,坐下就道,“一个人下棋?” 我摇摇头,难道他看不见水儿? 应无双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下的打量了我一遍,“你是谁?” “你又是谁?!” “在下,应无双。”他摇着扇子,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既然他都自报姓名了,我只好道,“元直析。” “元直析?”应无双仰起头,眯着眼睛,看着我,“你的父亲可是元利傲大人?” 我点点头,“你认识我爹?” 应无双摇摇头,装起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可听说,元大人因结党营私,被判株连九族,后太后请求,才没让元家绝后,其妻余氏和其子,服毒自尽了?” 我恼恨的瞪着水儿,看他落了棋,忙趁胜追击。 应无双用扇柄抵了抵我的额头说,“这样吧,我请你吃好吃的去?” 我白他一眼,落下一枚棋子,“我得去最贵的酒楼。” 应无双果真是纨绔子弟,连忙答应,“好好好!”生怕我反悔似的。 其实我是想狠狠地宰他一顿。 京畿最贵的酒楼,二楼临窗的座位,我照着菜单,点了好多我都没有听过的菜,又叫小二一定要拿三副碗筷,这才心满意足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应无双看看我,咕隆道,“是不是晃儿要来?” 我白他一眼,“不是。”为什么他会以为晃儿要来? “晃儿喜欢吃什么?” “豆腐,山泉豆腐,滑嫩嫩的,白白的,清甜可口,一点苦涩味都没有。” 应无双倒了一杯小二口中说的醉枝酒下肚,“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豆腐,嫌它没有味道,口感奇怪。” 应无双又连饮了三杯,这才道,“她喜欢吃什么果子?” 我答道,“自然是蜜柚,清甜多汁,带点微微的酸,也不涩。” “柚子?!我嫌它长得不好看,结实圆鼓,又苦又涩,我喜欢吃蜜枣,甜糯可口。” 他一杯又一杯,很快把一坛酒干了个一干二净,“一个病秧子,她究竟喜欢他什么?” “我怎么知道!” 菜很快就上来了,应无双又点了一坛桃花醉,边喝边道,“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我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蟹黄包塞到白璧嘴巴里,一面又指着一道道菜介绍给水儿,“水儿,这个冻皮好吃,这个醉虾也好吃......嗯,还有这个蜜汁藕片也好吃!” “睡!”应无双喝得迷迷糊糊的,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们睡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睡一间屋,算是吧。 应无双苦笑一声,“她当真不喜欢我?!” 我想了想,“好像是。” 应无双开始大笑,狂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都趴在酒桌上了还唧唧咕咕的说,“我跟父亲说......我要娶她......我要好好的......读书......考取功名......我再也不去烟花之地鬼混了......我跟他说......她就住在桃花巷口最里面一家......我八抬大轿把她娶回去......我会好好的待她......可他说桃花巷根本就没有后巷......那里就是出了名的......烟花巷......他说我不思进取,要娶一个烟花女子.......我......我......是真的头一次......头一次......想把一个人娶回家......” 趁着应无双酒醉不醒,我夺过他的酒坛子,偷偷倒了一杯酒,嗅了嗅,清冽的味道,咂舌尝了一口,入口满是桃花扑面的清香,到喉头,却辣得很,我连忙塞了一口甜香的糯米团子。 白璧变回人身,嘲笑我,“没喝过酒的小白痴。” 然后他就便一杯一杯的干完了一坛桃花红。 最后,很出人意料的又变回蛇身慢慢缩回我袖子里,两颊红砰砰的,很是可爱。 第二日,我偷偷的锁了门,带着水儿去了京河码头,趁着他们不注意,一溜烟钻进船舱里,当中有一个伙计,明明我都露出了半截身子,他都看不见我,真傻。 船在城郊一处水泽之地停了下来,等搬货的人全部走光了后,我牵着水儿,溜上甲板,这才下了船,踏上了长长的延伸出河边很远的木桥。 我催促水儿快点跳入水里去给我摸鱼虾。 “听话,水儿快下去!”我赶着迟迟不动的水儿下水,“我又不会游泳,你快去吧!摸了鱼,我们就带回去,让晃儿红烧给我们吃。” 水儿哀怨又惊惧的望着我,一句恳求的话也没说,最后还是慢腾腾的下了水。 岸边清风扶柳,草木自在的香气扑鼻,不知从哪里飘来干鱼咸腥的气味,盘旋在鼻孔里久久散不去。我瞧着水面风平浪静,水儿都下去半响了,怎么还不上来。 延府的豪华游船又慢悠悠的出现在视线里。船舷上,应无双一身华服,风流倜傥。周周莺莺燕燕把其他大人围得水泄不通,歌声袅袅不绝,他却无心花柳,只静静的望着水面。 离延府大船不远处的水域,突然如滚水般沸腾不止,水儿扑腾扑腾几下,又没了影,一边喊着,“救我!直析哥......” 我一时没了分寸,思忖道,他是水鬼,怎么还怕水,要我去救?!我可是个旱鸭子,怎么救!? 眼看水儿挣扎的越来越费力,情急之下,我朝应无双一边挥手一边大喊道,“应叔叔,有人落水了,应叔叔,快救人!” 应无双回过身找到我,又顺着我的手指,瞧见了水花扑腾的地方,他扔下手中的折扇,就投入了水中。又一阵水花四溅后,水面渐渐平息,半响毫无动静。 延府游船上的人也惊呆了,纷纷嚷道,“快去救人!应公子落水啦!” 他们一个个伸长脖子往下望,好像要把人望出来似的。有会浮水的侍卫立即下水去,在水底捞了半天也不见人。船上叽叽咕咕一大堆,说是应无双是被水鬼给擒拿去了。 我嘟嘟嘴,觉得他们胡说八道的本领比我还强,明明救的就是水鬼好不好! 就在大家都以为应无双已经沉入水底的时候,他搂着水儿冒出了水面,快速向我游来。 应无双把水儿放到了桥上,“他是你的朋友?” 应无双的脸色青白,许是在水里被冻久了的缘故,虽是日中,可是水深处还是有些凉的。 我点点头,“谢谢你,应叔叔。” 水儿气息奄奄的倒在我怀里,待他晒了会儿太阳才悠悠转醒。 应无双向船上的人挥了挥手,又告诉侍卫们,他先送我们回去,就不回宴会了。侍卫们这才领命告辞。 应无双盯着我怀里的水儿,突然笑得乐呵呵的。 我似乎远远地望见,船艄头那里,坐着的人像极了白壁。他端着一杯酒,若有似无的瞥过来一眼,嘴角噘着奇怪的笑意。 应无双说,“我还是第一次下水救人,他长得还蛮俊俏的。” 顿了顿,他伸了个懒腰,说,“我突然觉得轻松了,浑身轻飘飘的,许是刚洗了澡,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