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院。 屋外几株苍绿的雅竹繁茂生长,郁郁葱葱的交织在空中。 管事院被挺拔直立的竹子遮蔽,呆在这里没有炎日酷热的困扰,平日里陆檎桑不喜下人奉承又生性冷淡,故管事院鲜少有人来往。 这里好似成了宫里唯一安宁的地方。 阮阮收拾着桌上的书,将一叠叠的书册细细的分类归整,这些书繁杂众多,可她认为他是都读过的,不时拿来翻翻只是混时间罢了。 “阮阮姑娘,万太妃召见,还请你赶紧过去。”小信子急匆匆迈进屋子,满脸汗水,担忧的看着阮阮。 阮阮放下手中的书,心中生疑,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外院宫女,万太妃是如何知道她的?还要召见她? 她看着小信子真诚的脸和满脸的汗,抬手指了指自己,眼里全是不解。 “诶,奴才哪儿敢骗您呀,陆公公知道了还不得再给奴才二十大板?”小信子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快滑落的汗,赔着笑道:“姑娘快去吧,万太妃可不等人。” 阮阮的疑惑渐渐变成不安,萦绕在脑中,她低垂眼眸,假如真是万太妃传召自己,传信的人也不该是眼前的小信子,她目色稍沉,对小信子微微一笑,迅速从笔架上拿起毛笔蘸墨,写下:‘传召。’ 小信子好奇的伸头过来,却看不懂纸上的字,只好悻悻的站好,可他是个机灵人,看着阮阮蹙眉的脸色,忙低声道:“姑娘放心,等陆公公巡视结束回院子,奴才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阮阮盯着小信子,瞳孔幽冷,小信子打了个寒颤,他从未见过这样脸色的阮阮,平日里她总是乐呵呵的,处处讨好着陆公公,听话得不得了,可此刻,她面色冰封,严肃淡薄,眉眼里带着警告,不像是个小心翼翼在宫中讨生活的宫女,反倒像个手握刀刃的猎人。 小信子低头,不敢和她对视。 阮阮打量着小信子的脸色,飞速思考。 有人要找她是一定的,不管是不是万太妃召见,她不过一个最末级的宫女,不可能不去,可为什么特地找陆檎桑不在的时候? 她带着质疑迈出屋门,屋外苍竹随风摇晃,飒飒的响声越来越大,让她有些耳鸣,一个蓝色衣着的太监迎了上来,他看着眼前穿着粉白裙的丫头,暗暗嗤笑,这是宫里最低等的宫女宫装,一瞬间他隐去不屑,和善笑道:“我是在这万象宫内院当差的平子,我负责带路,姑娘请随我来。” 阮阮把平子的表情收入眼中,始终挂着笑脸温和的点头。 小信子站在屋内,从窗户望去,看见他们渐渐走远,他回头,留在桌上的纸被风微微吹动,小信子站了很久,终是把纸折起来,默默放进衣袖,若无其事的走出屋门。 阮阮跟着前面的人拐了很多个弯,风越来越寒。 “到了。”平子笑着推开门,门内视野漆黑,有吞没一切的静寂。 阮阮站在门口微微发抖,心下的不安越来越重,她虽没去过内院,但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万太妃的寝宫,她疑虑的看向平子,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平子不为所动,和善的脸上没有一丝破绽,不再解释,静静的站在她背后,等她进去。 阮阮深知自己没有回头路,只好提裙踏入黑暗中,刚踏进屋子,身后就传来大门迅速合上的声音。 他在这不见光的屋子里已经等了太久。 这样的黑暗让如今已毁容的他,心中稍稍舒坦了些,他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散发着恶臭的嘴角止不住上扬,他本该立刻把最深的仇恨发泄在刚刚进屋的那个人身上,但令他惊异的是,距离报仇的时刻越近,他躁动的心脏就越变得兴奋,内心深处的期待已经压过了满腔恨意。 他嘶哑的笑声从嗓子里传出,低沉细碎,不再尖细,被浓烟熏过的嗓子已经只能发出不成调的音节。 在那根银线绕上他脖子的时候,他虽无力反抗,但却存了个心眼儿。 他忍着剧痛和恐惧早早的屏住呼吸,手握银线的那混账东西不知道他生来就擅于闭气,虽然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这次是死定了,但好在他命大,好在苍天有眼,竟让他熬过这一劫。 万太妃恩惠,秘密找来数名御医,尽全力救治了他这条贱命,如今的他虽嗓子受损,脸上皮肤溃烂未愈,呼吸厚重,但他却觉得此刻的自己精神奕奕,与常人无异。 他一直藏匿在这偏僻的地方,已经习惯了黑暗,因此他把黑暗中小心翼翼移动的女孩看得一清二楚,他看着这个小小的身影,那晚没能进行下去的,这次她逃不掉了。 “害怕了?”一个腐朽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屋子里。 阮阮本来紧张的神经在听见这个声音后,瞬间变得镇定,她迅速做出判断,这个屋子里应该只有一个呼吸浑浊的男人,她想起本该放在腰间防身的匕首,只可惜那把匕首在刺杀安公公那晚被陆檎桑拿去。 她贴着墙缓缓行走,逼迫自己再冷静一些,临走前,她虽留了消息给陆檎桑,但小信子并不可信,他会看到自己留下的消息吗? 她还尚未察觉,自己已经开始信任他。 “你已经服侍过小桑子了?”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这细腰真美,想必这段日子定是过得滋润。” “真可惜,便宜了那东西。” 屋内压抑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别抖。” “虽然你爪子利,又已经是块破布,但咱家还是会好好疼你。” “真香,是你身子的味道。” 阮阮紧紧贴着墙壁,手渐渐握紧,从零星的几句话中,她已经明白那晚他们竟没能杀死安公公。 世上本就没有一切顺心的事。 屋里的黑暗越来越深邃,窗户被关得严实,她进门时天色已沉,这一次清亮的月光再也照不进屋子。 腐朽的身体渐渐向她靠近,她站在原地未动似已经放弃,一声巨大的闷响传到屋外,守在门外的平子哆嗦了一下,这些肮脏事儿在万象宫再平常不过,陆檎桑上位太快,手段太狠,万太妃虽欣赏他,但也得给他提个醒儿才会放心,把已经没用的安公公留着就是为了今日用来敲打一下陆檎桑,以免他像那人一样,翅膀硬了就飞了。 陆檎桑年轻气盛,还不知道身处在这宫里,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一定要远远避开。 平子望着寂静的屋子,小宫女看起来年纪还小,梳着双垂髻,总是垂着头娇娇顺顺的样子,身上能让男人寻乐的地方或许都还未长成,但再小的冤魂这宫里也多得是,平子面色如常的搓搓手,只希望这次能留个全尸,打扫起来会轻松些。 平子在屋外站着,被风冻得双手发红,没过多久,屋门被里面的人推开,平子抬头看去,呼吸渐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