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庭往南数万里,有个梭椤林。林中有一个老头负责照看所有的梭椤树。老头看起来总是一副醉醺醺的邋遢样子,但他有一个风雅的爱好,那就是赏丹青。
就说现在,他就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画,在碧绿的林子里摇摇晃晃地随处闲逛,眼睛却从没离开过那副画。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章印,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衔意。
画的名字是春逆,画上是一座华丽辽阔雅致的宫殿。宫殿中的春色是真美啊,那样的浓郁,那样的艳丽。老头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何为春色。
老头看得啧啧赞叹,面上是满满的钦佩之色。
“老头儿,看啥呢?”
老头被突然响在他头顶的声音吓了一跳,酒壶都扔了出去。
老头气得脸色发青,他抬头看去,就见树枝上倒吊着一个少年,那少年将目光紧紧聚在那副画上,越看脸色越奇怪。
老头随即感到不解,他低头又瞧了瞧手中的那副画,没什么问题啊……
少年微微蹙起了眉头,他一个旋身,潇洒利落地自树上落下。
少年一把抢过那画,认真地凝视了起来。
老头比少年矮了个头,他凑过去,刚好到少年肩膀。
“啥时候,你对丹青有兴趣了?快还给俺。”
少年看都不看老头,利落地转了个半圆,将老头要夺画的手给避了开去。
“不对。”
老头懵懂:“什么不对?”
少年眉头紧蹙:“这画中的春色阴森虚假,令人看了胆寒心慌。”
少年没转身,他一把拉过老头洁白的长胡子,将老头拉了过来。
老头吃痛地拉回自己的胡子,没好气地夺过画,仔细观察了起来。
这一回,老头看出来端倪,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画中的人,大多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偶尔见到一些表情生动,动作灵活的人,却莫名地让人感觉十分别扭诡异。他们目光赤裸,动作夸张,比起人来,更像妖魔之类的邪物。
老头嘀咕:“不对啊,魔物都被封起来了。妖怪没有人籍根本无法兴风作浪。这些长得和人一样,却又不像人的家伙,到底是何来头?”
少年在一旁若有所思。
老头接着看,宫中所有的春花都盛放地极大,绿树极多,且都无比茂密,万花浓丽,万树浓绿,但这些盛大的春日艳色却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气息,没有丝毫生命力。
地上遍布着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水潭,且不停有来自莫名之地的水,向那些水潭中流去。
俯瞰的话,就像是一张面目全非,长满了眼睛,却又看不见眼睛,只剩眼泪的脸。也像是,破烂腐朽无法愈合的伤口在丑陋地流着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死血,亦或是,在召集,死血来。
宫殿的高处,是湛蓝的晴空,只是在晴空与宫殿之间,隐约有着一层薄薄的结界之类的东西,改换一下画的角度,可以看到,那结界上,满满都是,凡人无声狰狞痛苦嘶吼的脸。
老头吓得将画一下子扔了出去。
少年看着画在空中浮浮沉沉,翻转间,他似乎看到,宫殿的中央,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在对他笑……
虽看不清那人的神情,但少年可以肯定,他看到了一双弯弯的笑眼。
少年有着一头不长不短,杂乱张扬的灰色头发。他的眼眸也是灰色。他穿着灰色的麻衣裤,赤着脚,鼻子上一个小小的银灰色鼻环。少年臂间如女子穿披帛一样缠着四条毛茸茸的,白色长条状的类似围巾的东西。
少年如此特别的模样,让他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跳脱淘气却又冷傲的气质。
少年有着尖尖的下巴,又长又大的眼睛,他认真起来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
“老头儿,这幅画是画中仙送你的吧?”
老头似乎一瞬间酒醒了,他端正地端立在树下,回身望向少年,严肃地回道:“正是。”
少年想了想,对老头道:“你不是说,他困在己身的因缘中,无法脱身。故而一直留在凡间的吗。”
老头点头:“没错。”
少年沉思了片刻后,凝重地望向老头,老头正看着天庭的方向,静默不语。
“是不是,该去通告陛下,人间有大劫。”
老头没有回答。
就在此时,老头听到了有人在唤他,声音极为迫切,令人闻之心惊。
是凡世的道人在聚仙缘。
老头没得选择,无奈地闭上眼,只能准备到凡间一看究竟了。
少年见状,也立即明白过来,他闭上眼睛,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条灰色的毛驴,他的四条毛茸茸的围巾聚向他圆滚滚的屁屁,变成了他的长尾巴。
老头倒骑上毛驴,沉向凡间。
在此之前,老头施仙法,一棵梭椤树捡起那张画,将画卷起来,再用细长坚韧的树枝绑好,之后用力扔向了天庭。
毛驴跑啊跑,停下来的时候,将老头跌了下来,老头摔了个结实的屁蹲儿。
老头气得嚷嚷:“臭小子!别以为快成仙了就能没大没小!”
毛驴冷傲地扬头哼了一声,目中无人的样子。
老头气得还要骂,却看见有一人走了过来。
那人将他扶起,恭敬地道:“见过张果老仙士。”
张果老蹙眉看着眼前那道人的脸,心下惊惶一片,竟然与玉帝一个模样,这个道人,来头定不简单。
“在下是无极门弟子,白玉人。”
张果老点点头:“你唤老夫来,可是为了助你早日成仙。”
白玉人满目愁绪:“不然,在下唤您前来,是想让您帮在下助无极门躲过一劫。”
张果老不解:“无极门乃道中正派乾坤,究竟遇到何事,需要老夫这样的小仙来相助?”
白玉人眼中浮起迫切:“只有您才能帮无极门。”
张果老愈加不解:“究竟是何事?”
白玉人一挥大袖,张果老看到了无数的嗣冬妖在无极门外蠢蠢欲动。
他们有的踏着雪浪,在高处对无极门虎视眈眈,有的将自己埋在雪中滑行,一张惨白恐怖丑陋的戴着红花的脸在雪中若隐若现。
而带头的,是坐在飞天轿中,长得与凡人无几的冬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