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曲和鱼工坐在西涂山山谷中的湖边,怔怔地看着在这一处绿洲上撒欢的,妖怪们。
妖碌书被随意地弃在一边,式神灵们落寞地在空中飞来飞去,它们很担心小蝶。
蛮角丸和他失而复得的兄弟们正在抱头痛哭,那么几只又大又壮的妖怪们眼泪汪汪地抽泣着,因太激动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那模样,实在憨的无法形容。
被从无水牢里救出来的那些妖怪们,现在正在满山谷地乱跑乱叫,挂在树上的,在山坡上极速爬来爬去的,来回体验高山落水的,飞在半空中享受阳光的,躺在云层上打滚的,脸贴地嗅绿草气息的……总之,数不尽的怪模怪样就是了。
式神灵们飞到度曲身边,缠绕在他手臂间,腰间,殷切地看着他。
度曲见它们如此,眼中也弥漫起了愁思。
度曲抬手温柔地抚了抚式神灵们的眼侧,式神灵们享受地眯起眼睛,撒娇般地不停用自己小小的头蹭度曲的手指。
小蝶的式神灵有着洁白的躯体,像是在空中飞舞的窈窕长蛇,它们的眼睛非常美,瞳孔似水晶一般璀璨拥有梦幻的光华,银色的睫毛又长又浓密,眼睛细长,充满神秘的气质。
不论是白日夜晚,它们通身都散发着如明月般皎洁的辉光,温柔似水。
鱼工打量了一下四周躲起来忌妒地看着与度曲撒娇地式神灵的女妖怪们,被它们毫不掩饰地直率的目光吓得心里七上八下。
鱼工斜眼看着度曲和式神灵,式神灵是妖碌书中自带的精灵,往往是主人不同,式神灵的模样便不同。小蝶的式神灵是如此漂亮的样子,就可以知道小蝶是什么样的主人了。
度曲自被妖碌书净化了邪气后,额间上梅花印便一直不褪,半开半合的样子,更显得娇艳。
鱼工自从大明宫回来后,就一直不解,因度曲的缘故,他的人形亦一直未消。然而,那时,妖碌书中的净化灵力是从何处而来,为何之前并没有发现。
妖碌书是靠主人的生心泽所化,故而随小蝶变化而变化,难道,那个丫头,是净化灵士……
净化灵士投胎做了人,之后又化为半妖,有这个可能……
偶工那个家伙已经开始想办法造实体,那他要不要,也想办法去弄个实体……
鱼工想得专注,摸着胡子,自带一股深沉的动人帅气。
一个女妖怪一直在一旁偷偷地看着鱼工,鱼工是大妖,所以她一直不敢靠近。就如度曲是神明,觊觎他肉身的女妖怪才不敢动手的道理是一样的。
那个女妖怪的本体不难看出,她的头发是红色的,像火焰一般的红,眼眸也是红色的,脖子下面没有肉身,只有一副盔甲,盔甲中是空的,然而,有的时候,里面会燃烧起熊熊的火焰。
她是赤灵,也叫焰妖,生自连绵的战火,性格火爆而忧郁,是一只既让人害怕又让人心痛的妖怪。
赤灵步履沉重地向鱼工走去,鱼工因沉浸在思考中并没有注意到。
度曲微微侧头看到了赤灵,赤灵见状紧张地停在了原地,装模作样地四下转了转眼珠子,度曲微笑着偏过头去,不再注意她。
赤灵于是又慢慢地向鱼工靠近,待走到鱼工身边后,赤灵转过身子,轻轻地在鱼工身边坐了下来。
鱼工正在思考中,猛然间感受到一股灼热自他身侧袭来,他侧头看去,顿时,一头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长发闯进他的眼中。
鱼工来自于深海,俗话说水火不容,他最怕的,就是火。
鱼工猛地站起来,纵身一跃,跳进了湖中。
赤灵委屈地看着逃走的鱼工,她也站了起来,试探着进入湖水,结果盔甲脚刚碰到水,表面就起了烟,疼得她倒着连连后退,之后一屁股跌坐了下来。
度曲走过去,将赤灵扶起来,赤灵忧郁地流着泪,每一颗泪都是一颗火星,落到草地上,哗……起火了。
鱼工半个头浮在水面上,见状,立即张口吐出流注,将火熄灭了。
赤灵又看到了鱼工,无声地扬起笑容,见她又要过来,鱼工将头一沉,又消失在了湖中。
赤灵懵懂地眨眨眼,之后乖巧地在湖边坐下,老神在在地盯紧了湖面。
度曲面上微笑不减,他抬手变出一朵梅花,送给赤灵。
赤灵小心翼翼地接过,见那梅花要被灼伤,立即将梅花放在了水面上,看着梅花渐渐飘远,整片湖亦渐渐随之冻结成冰。躲在水中的鱼工冷得不停发抖,终于承受不住,一下子跃水而出。
待他安然无恙地站定在岸上时,度曲已经不见了,还有妖碌书也不见了。
赤灵走到鱼工身后,看着鱼工的背和肩膀,兴奋地笑了起来,然后猛地抱了上去。
……
“啊!!!”
鱼工连忙转身避开赤灵,然而这一转身,他呆住了。
赤灵不知何时化作了人形,明媚耀眼的面容,乌黑的墨发,红色的眉毛睫毛与瞳孔,果然是妖瞳藏不住……
赤灵赤着脚,那双脚白得刺目。
她身上穿着度曲的长袍,不知何时,那袍子上,绣满了红梅。
“我……”
鱼工瞪大了眼睛,化作人形就会说人话了吗……
“我叫焰,焰歌。”
鱼工有些害羞地退后了半步,调整了一会儿,他终于能正视焰歌的脸。
“很羡慕你,我都没有名字。”
焰歌红了脸,慢吞吞地道:“是,是,梅花,取的。”
鱼工了然地笑了笑:“原来是度曲为你取的名字。焰歌,很好听。”
焰歌眼巴巴地瞧着鱼工,鱼工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妖,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她喜欢他。
鱼工指了指自己半灰的头发,试着劝道:“我很老了,我来自过去,我与你不同,我们不可能,你明白吗?”
焰歌蹙起眉,盯紧了鱼工,鱼工被她盯地胆战心惊。
“啊,我得去问问蛮角丸,度曲去哪儿了,我们稍后再聊。”
鱼工急急逃走,待跑的够远了后,回头去看,焰歌已经不见了。
鱼工长长地松了口气。
鱼工走到蛮角丸和兄弟们之前叙旧的地方,结果,只剩蛮角丸的兄弟还在,蛮角丸也不见了。
“蛮角丸去哪儿了?”
它们指了指天,鱼工抬头望了望天。
他早已知道度曲会去哪里,一定是去找小蝶了。
鱼工走到草地中央,放声道:“我是鱼工,来自于妖统王朝,我自认资格比你们老,所以有权过问你们未来的打算。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视我为你们的老师或者前辈,不管你们有什么解不开的烦恼都可以说给我听。”
冥界,依然乱得一团糟,冥王一个人分身乏术,三秋和谦谦这几天一直在帮冥王,忙得根本走不开。
这阵子人界不光是妖怪闹得厉害,鬼也闹得厉害,根本抓不过来。
这日,有两个特殊的人来拜访冥王,三秋和谦谦一起帮忙接待的,是阎命师薛罗鹤和安期长曲的母亲烛玄曲夫人。
薛罗鹤与烛玄曲皆是忧心忡忡,他们说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薛曲了,担心薛曲出了事,所以特来冥界拜访,看看冥王是否知道薛曲在哪里。
三秋和谦谦面面相觑,一副心虚的模样。
薛罗鹤注意到,便问他们是否知道些端倪,请他们尽管放心地说出来便是。
三秋道:“长曲殿下修炼魔功时走火入魔,很有可能是被困在了十八地狱之下,也就是魔窟之中。”
薛罗鹤和烛玄曲闻言大惊失色,烛玄曲直接流出了泪,惊惶地不停颤抖。
薛罗鹤蹙眉:“你能确定吗?三秋姑娘。”
三秋与谦谦对视一眼,二人齐齐摇了摇头。
谦谦:“殿下出事后,就消失了,所以我们才会推测,也许,他根本就没能离开。”
薛罗鹤蹙眉若有所思,片刻后,薛罗鹤站了起来,走到冥王面前,对他行了一礼后,道:“陛下,可否容某去魔窟一探?”
冥王满面疲惫,通身的阴气早已不见,此时的冥王更像一个高贵神秘威严的凡人。
“阎罗鹤,你可想清楚了,魔窟之地,吾亦惧怕,若是你遭遇不测,吾亦不会救你。”
薛罗鹤坚定而沉稳,如一座顽石大山,令人信服。
“是,某想清楚了,请陛下容许。”
冥王疲惫的面上又多了些愁绪和伤怀,他不再看薛罗鹤,只摆了摆手道:“三秋谦谦,你们带他去吧。”
“是,陛下。”
烛玄曲夫人跑过来,拉住薛罗鹤的袖子,薛罗鹤没有回头。
“我也去。”
“夫人,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殿下绝不会原谅我。”
“你……”
“夫人就留在这里,我一定会回来的。”
烛玄曲眼中又有泪蓄起,“你早已不如以往,我怎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