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调的冷气没有延伸到的走廊尽头没有窗户的小仓库里,沈墨正在昏暗的灯光下卷着袖子将一箱箱重物往板车上搬,两箱堆了半身高,沈墨的额头已渗出了一层薄汗。他直起身用胳膊顶着门拉板车出来时,才注意到不知站了多久的稀薄的身影。
萧靖天刚拍完杂志,眼尾勾了笔微挑的妆,盛气凌人的俊美平添了一份妖冶,可他盯着沈墨的模样,却像是高昂起头颅吐着信子的蛇。
沈墨见了他,只是动作一滞,便别开眼再未搭理,可那令人窒息的黏在他身上的视线却像蛛网,越挣脱越收得紧。
昨天沈墨在萧靖天离开后不久便支撑不住在沙发上睡着了,睡到半夜冷醒,这才又去了床上。他向来睡眠浅,难得睡得毫无知觉,体力透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怕也是潜意识里强迫自己不去思考,不去探究。与其被自己喜欢了三年的男人毫不留情地碾碎自尊,倒不如先用“自甘下贱“的总结将自己的感情狠狠踩进泥里入土为安。毕竟,谁会对着一具枯骨刨根究底呢?
但显然萧靖天不这么认为。
他冷眼瞧着沈墨来来回回地把那些看着很沉的箱子堆到门外,拨电话叫上来个拉着推车穿着旧汗衫的老头,指了指那占了楼道的八个大箱子道:“就这些。”
那老头划开其中一箱,掏出一本拆了塑封随手翻几页。此时天已暗下来,跺了脚,感应灯便“啪”地在头顶亮起,像舞台灯光,将那一页页聚焦成了三年来历历在目的过往。那镜头的角度皆是卑微的仰望,每次坐在台下,都觉得自己与那疯狂的基调格格不入,可每当他一出场,从漆黑的台下望向那耀目的所在,就只能在尖叫声中无声地沦陷,飞蛾扑火般心驰神往。
萧靖天出不去,倚在门边瞧。有些细节在他的记忆力都模糊了,可这定格的一帧帧又将那些回忆投屏到了眼前,紧跟着浮现的便是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然而如今这弥足珍贵的点点滴滴,都随着那粗暴地一抛,丢回纸箱里,再无人问津。
“三百。”老头擦了擦汗。
萧靖天眉一蹙,他记得这PB本收益都用于应援了,当时卖得很好,好些粉丝都拿着来找他签名。进口的超感纸很有质感,连他的经纪人和助理都夸赞了一番。而他无意间刷到后援会公布的明细里,每本成本都要五十了,如今这八箱,少说也有近千本,这全然是当废品卖了?
沈墨倒是爽快,点了下头,接过递来的一叠皱巴巴的钱,数也不数就塞进了门边抽屉里,任凭那老头一车一车地往电梯里搬,来来回回了几次。
楼下传来电瓶发动的噪音,沈墨带上门,看也不看黑着脸的萧靖天,喂了一直在蹭他脚踝的小煤炭,又走回仓库继续收拾。
这一回他抱了一大卷半米高的无纺布出来,朝外的一面能见着蓝底的半个“靖”字。沈墨把东西抱到门口靠着墙,敲响了邻居家盖着塑料纸的门。
门一开,一股油漆味扑面而来,沈墨倒是不在意,对戴了口罩的青年打了个招呼,便将那卷无纺布递了进去,那小青年显然是早就知道的,笑眯眯地招呼小工赶紧过来接了无纺布去铺地。
萧靖天看不到那门里场景,但光听那三言两语眼神就愈发可怖。好似沈墨从仓库里扯出来送人的不是印了他名字的横幅,而是他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等大门重新合上,萧靖天挡住了沈墨的去路:“做给谁看?”
沈墨抬起头,直视着面色冷峻的萧靖天,客厅的灯光从他半透明的身子透过来,就像是从圣坛上走下来的神祗,在审判他这个信徒的背弃。
然而如今的沈墨已不在乎了。
昨天一睡便睡到了中午,没听到闹钟,便索性请了假。浑浑噩噩地吃了饭,下午开始收拾东西。这三年积累的横幅、PB和各类周边堆了满满一屋,一瞬间觉得无处着手。把板车从角落里拖出来,才发现好些东西都还没拆箱,打了木架子搁在那儿,光是翘钉子拆箱便用了很久,做得腰酸背痛,可心却在忙碌中渐渐平静下来。
这就像一种仪式,并不神圣,可却慎重得有些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