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春雨连绵,景益早晨练功,练剑法,或在书房里看兵书。修养几日后,便接到了吏部的派任,果不其然,着徐景益任詹事府左春坊左思直郎,还配发了青色彪绣朝服朝靴同黑卫盔甲。景益穿着盔甲,内有红色棉甲御寒。盔甲微微有些偏大,景益寻念念帮忙与他量身改改。念念打趣他说:“这时怎么不害羞了?”景益腼腆一笑。念念一边记着哪里要改,一边说:“你呀,哪里像个校尉郎,明明还是个孩子嘛。” 景益常去东宫寻瞻基练枪、剑,研究漠北地形地势。景益出身将门世家,自然之道地势之重要,孙子有云: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两人在地图上指点,时而为一些谋略而争论,常常讨论至入夜而不自知。 是日,春雨终于停了,周遭一切散发着清新的泥土香味。 景益刚来瞻基宫中,众内侍服侍瞻基穿上他的盔甲,贯甲束带,正好穿戴整齐。瞻基戴好银色头盔,盔缨正红,瞻基拨开众人,走两步到景益面前。问道:“如何?”景益双眼放光,瞻基的模样威风无比,犹如站立在千军万马之前。头顶红缨七宝银盔,黑甲贴身,肩铠是貔貅神兽,护肩甲臂相接。环臂甲、铁臂层层累加排开。胸前大片玄铁护心镜耀眼逼人,之下以环锁铠相扣,铠如铁环,密不可漏。腰间束狮蛮腰带,两边骑扣,腰带上突出四只上古神兽。长于膝齐,腰下皆以山甲纹排开。 景益只叹了两个字:“霸气!” 瞻基哈哈一笑说道:“但是好沉!” 景益十分无奈,这位仁兄最擅长的便是毁气氛。明明前一刻还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后一刻就原形毕露。 瞻基屏避众人,取下墙上的遗砮剑,说道:“正好试试你前几日教我的剑法。”景益从楚暝箬那里学到的剑法,觉得剑法精妙,自己揣摩了几日。刚来东宫就教给瞻基,瞻基这几日也是日日练习,剑招算是流畅,但气息不顺。景益告诉瞻基要以呼吸带动剑招走势,瞻基尝试数次,气息依然有些不够顺畅。但好在遗砮剑兵刃锋利,有利刃在手,防身足矣。 此时,瞻基穿着盔甲,身形沉重,剑势生涩。景益看着瞻基的动作,像是手中有剑般走了一遍刚才的招式,百凤回巢,剑势是向前刺,手劲不止,来回撩剑,蓄力一拨,如同百鸟回巢般迫不及待,顺势而为,攻对手上盘。瞻基此招因为穿着盔甲过重,若是撩剑定要很稳的臂力。但这一招臂力若是不足,之后拨起力道就大打折扣。走过去说:“这一招,不用撩剑,稳当刺出,若是一招未果,则趁对方闪躲时,奋力一拨,能够伤其软肋。”瞻基听闻,正准备按照景益所说再练一遍。 听到不远处一声高喊:“好。”瞻基同景益回头,此人正是永乐。 方才两人练招时,皇上便到了,小太监刚想通传就被永乐止住了。永乐身边没带众多随从,身后跟着体胖的太子,羽林卫都指挥使徐景谦和总管太监王彦。永乐一身明黄,缓步走来,瞻基同景益俯身行礼,高呼:“参见皇上。” 永乐笑容满面地说:“起来吧。”瞻基身着盔甲,起身不便。永乐一边说着一边扶起瞻基。遗砮剑入鞘,永乐也来了兴致问瞻基道:“这是什么剑法?”永乐对武学也略有涉猎,年轻时曾与众江湖门派十分亲密。 瞻基对答:“景益向苏大人请教的,配合孙儿这柄遗砮剑的剑法。孙儿还不知道是什么名字呢。”永乐噢了一声,向着景益问道:“是苏厉川教你的?此为何剑法?” 景益抱拳回答道:“景益也不知剑法名号,是当天去找师父请教,正巧一位姓楚的大侠也在,楚大侠教我的。”说完此话,永乐向前一步,压住景益双拳问道:“楚暝箬也在?”这个名字一出,永乐身后三人皆是愣住。 景益抬起头,望了一眼永乐,只觉得目光灼灼,十分逼人。说道:“是。正是楚暝箬。”永乐松了手,面目看不出表情,周遭一片安静,景益看向兄长,不知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询问的眼光看过去,景谦盯着永乐,并没有发现景益询问的眼神。 良久永乐才出声问道:“他好吗?” 景益眨眨眼睛,才明白原来楚大侠和皇上是旧识。想来也对,楚暝箬曾说同父亲和师父都是故友,应当也是认识皇上的。景益说道:“景益同楚大侠只有一面之缘。看他的样子,身体还算安好。”景益不知这一句“他好吗?”缘从何起,只能含糊回答。 永乐颔首,不再追问楚暝箬的事,反倒谈起此次出征的事宜。 晚上,景益和兄长一同归家。在路上,两人并肩走着,景谦问道:“楚大侠去厉川师父那里,你怎么没有同我说起过?” 景益侧脸看向兄长,一脸疑问说道:“我说过啊,有一瓶药丸就是楚大侠送的。”景谦这才想起来,那夜景益掉的那瓶药,他当时就说是去师父府上的客人送的。 景谦刚去燕京投靠姑母时,对楚暝箬与朱棣的恩怨有所耳闻。但众人都对此事有意避讳,他也不会多打听。景谦还记得几年前,永乐七年,在大漠打仗时,永乐曾屏避左右,孤身与他而立的背影。 回府后,景谦叫景益进书房。景益瞪大了眼睛,眼神分明写着,我什么错事都没做啊!景谦被他的模样逗笑了,觉得时不时吓一下小弟也是很有趣的,温和的说:“之前我不是说要送你个礼物吗?现在礼物送来了,你要不要啊?” 景益眼中惊恐被幸福占据,满脸讨好,笑着点头。景谦一指书房说:“快去吧。” 景益用火折子点亮了书房的蜡烛,只见一柄银枪立在墙边。景益连忙端起银枪,枪长一丈三七寸,鎏金挡镶着双峰枪头,枪头利刃由精钢淬银而成,锋利无比,可坚盔甲。鎏金挡前面团着素缨。不同于别的银枪,此银枪更为沉重,景益手握着枪,仿佛催醒了枪魂。心里好生激动,见枪柄上还有一圈鎏金纹,刻着战兽。景益双手握枪,摆弄起来,好生喜欢,景益跳着跑出书房,在门口空地上,一个跃起,便练起了枪术。一套枪术打完,景益在月光下,细细端详这把枪,左右手分别在鎏金纹枪杆前后,用劲一拧,这枪竟然可以分解。 合则为长杆单枪,分则双手双枪。景益兴奋不已,他鼓足内力,又是一套双枪枪法。苏铭中曾教过景益双枪,但因双枪武器难以找寻,景益好久未练,此时打起来犹如游龙。景益自从那日得了楚暝箬的提点,又得到了楚暝箬给他写的内功心法,短短数日,武功大有增益。景益自己都没有发现,下午与瞻基说的如何改进正是楚暝箬想同他讲的,无招胜有招。不一定要按照招式之规则,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改变。 景益耍完双枪招式才发现兄长一身便装过来。景益开心地跑去扑向兄长,力道未收,足足让景谦抱住他后退了好几步。景益在景谦耳边急急喘气,刚才练招式用力过猛。身子被哥哥抱住,一起一伏的。景谦看他这模样心里由衷地开心,景益伏在景谦肩头,气息传入耳边:“谢谢哥哥。” 景谦抱着弟弟,总觉得想着弟弟还是小时候软软的如肉团一样小模样。每次从父亲母亲那里得到什么新奇的东西,总是扬着手在他面前炫耀。那般无忧无虑,那般童真可爱。怎么一转眼弟弟就这般大了?中间的时光都溜到哪里去了? 景益慢慢松开景谦,景谦推开景益,看着小弟。欢呼雀跃的模样那里有要上战场的觉悟!景谦面色变得肃穆起来,他说道:“战场与江湖对决不同。”景谦顿了顿,喊了声益儿,景益这才回神看着景谦一脸严肃。“益儿啊,一个将士一旦踏上了战场,武功就不再重要。你一定要学会以最快的速度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