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两人坐着聊得累了,便挨着躺在床上继续你一言我一句的撑到了天亮,芮娴倒是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只是云悠还清醒得很,依然睁着眼翻来覆去又动了两下,为了不惊扰到身边的人,伸手为她掖了掖被角,就起身下了床。 随手披了件衣裳,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外室,却正好碰见开门进来的宛儿。 “嘘。”她冲宛儿指指里屋,轻声的说。“你家姑娘刚睡下,就别吵醒她了。” 宛儿乖巧的点点头,说。“碧珠姐姐和琼珠姐姐让奴婢过来伺候娘娘梳洗。” 听她这么一说,云悠这才瞥眼看见她手里端着的水盆,眼神沉了沉,便点了头。 碧珠受了伤,但以这丫头的性子,不该是为了这种理由就不过来,许是昨夜她见自己与琼珠闹到那个地步,面子薄的她一时放不下脸,不好意思来了吧? 至于琼珠,就不晓得冷牙对她怎样了。 “娘娘,其实先才奴婢进来的时候,楚大人正在外面求见。”正在镜前梳发的时候,身后的宛儿说道。 “是吗?”对于楚公休的求见,云悠并不惊讶,毕竟就在距离现在的几个时辰前发生过那种事,想必这府里的上上下下,也没有几个不知道的吧?“宛儿,你先领着楚大人去前殿等着吧,本宫稍后就来。”转身从宛儿手中拿过木梳,她仰头望着她说。 “是。”宛儿欲言又止,低垂眉眼,眼神小心翼翼的瞄向云悠,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眶,唯唯诺诺的提醒道。“可是娘娘您……” 云悠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夜哭了很久,加之又一宿没睡,眼睛一定很难看,又转过身去在铜镜里好好看了看,就跟金鱼眼似的,鼓鼓肿肿的,果真难看得很。“没事,你先去吧,本宫自有办法。” 宛儿在她身后为难的又踌躇了会儿,才退下。 看着镜中憔悴没一点精神的自己,云悠也懒得浓妆艳抹的去掩饰了,索性再拿起因为冷牙的不准而搁置了许久的眼罩子重新戴在右眼上。心想就这样暂时遮着一只吧,总比两只都露在外面让人看着闹心的强,省得待会儿以这副病怏怏的模样让那操心过重的楚公休见着,准就一直在她的眼睛上打转儿没完没了了。 …… 收拾好以后的云悠来到前殿,楚公休早已在那儿恭候着,见她来了,紧忙施礼。 “老臣失职,王府戒备不严,让娘娘受惊了。” 楚公休一开口便是开门见山,云悠心想这少了寒暄,倒是省了她许多麻烦,从他面前走过,径直走到殿子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坐下。 “那不知对于这刺客,楚大人可有眉目了?”她也直接问道。 “老臣惭愧。”楚公休一脸难色,尴尬的说。“老臣已经询问过娘娘院里的丫鬟和侍卫,受伤的碧珠和葛朗均一致表示,并未看清来者何人。” “其实早在刺客进屋以后,本宫就已经醒了。照理说,既然他要杀本宫,就应该事先用迷香让本宫晕过去,可是刺客却并没有这么做。”这一点她也是刚才想到的。 刺客应该知晓,这王府禁地,无论哪一处都该是有重兵把守,更何况还是她王妃的寝宫。尽管她这儿的实情是不过布择的一支旗,但这不知晓的刺客怎么都不会傻到冒着打草惊蛇的危险,由此看来,这人确是身在府中,而且就在她身边。 想着,她又觉着头疼起来。 因为这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琼珠。 “娘娘所言极是,老臣也以为此事蹊跷……” “好了。”云悠没耐心的打断楚公休,挥挥手打发他离开。“本宫累了,楚大人且先退下吧。”说着,心里乱糟糟的便更是烦躁。 楚公休虽作了揖,但并未立马离开,瞥眼瞧见云悠面色苍白,精神憔悴,低眉想了想,伸手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块玉坠双手奉上。 “娘娘,老臣这有一块玉坠,乃六年前明阳寺慧迦主持开光之物,臣已携带身边多年,如今娘娘劫遇此故,臣特献上此玉,为娘娘驱灾挡厄,以佑娘娘凤体安康。” 云悠望着楚公休手里的玉坠,远远的看不大清楚,过了会儿等宛儿递到眼巴跟前,接过来才看清是一块拇指大小,成色质朴的青玉,玉上雕琢的佛像,虽普通,也不大,却足够精致,手法细致,将其佛之形态刻画得栩栩如生。 “这明阳寺本宫虽从未去进过香,但也略有耳闻,相传在前朝它隶属皇家寺院,香火达到了鼎盛。后来本朝的崇元皇帝改朝换了代,才将它归至民间,直至今日,依旧香火兴旺,在百姓之中颇有威望。”她说,嘴角微微提起,将玉坠收入掌中。“既然是楚大人一片心意,本宫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她起身打算回房,想着现在琼珠和碧珠都不在,连宛儿都被她带出来了,待会儿若是芮娴醒了,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可是她两条腿还没来得及站直,就感觉头重脚轻,腿上直打软,然后就听见宛儿大叫了声“娘娘”,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冷牙把自己独自一人关在书房,正为了昨夜馨淑苑大闹刺客一事焦头烂额。刺客,就算现在无影无踪,他也已是胸有成竹了,而让他烦心的,是他的那位兰荠王妃,叶云悠。 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可这一次,他心里却很清楚,并不是他三言两语的解释就能让她消气的。 他想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昨夜的那双眼眸,没有恨意,只是悲伤和失望。他见过她无赖的模样,娇横的模样,以及很多很多让他气得跳脚,却又渐渐爱得不行的模样,却唯独没有见过这种,看似平静的眉眼间,透着一种心灰意冷的决然。 她怎么会想到自己要杀她呢?他就算伤及自己的命,也绝不会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到底是有多伤心,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可这,也像剜了他的心一样。 那一刻,他其实希望她是恨着自己的,至少如此,他就不会心里惶恐她犹如随时会从身边消逝的一缕风,只是擦身而过,却无法留住。 他也就可以继续以这种混蛋的方式伤害她了。 对,他冷牙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承认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眼下所有的进展都在最初的计划和掌握之中,唯独对上她怀疑的眼神与质问的语气时,他方寸大乱了,感觉计划脱离了掌控,可是收手,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书房外面吵吵嚷嚷得不像话,冷牙生气的唤进左安问个究竟,只听左安说。“王爷,芮娴姑娘的侍婢宛儿在外求见。” “宛儿?”冷牙皱眉,眼神阴冷却又窜腾着火苗,心想这芮娴的侍婢跑来这儿做什么?现如今她被云悠安排进馨淑苑里妥妥当当,难不成是舒服日子过得久了,又开始不安分了? “什么事?”尽管不想理会,但他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低着头的左安有些顾虑的微抬眼,看了一眼脸色越发不乐观的冷牙,不动声色的在心里掂量了两番宛儿之前说过的话,最后还是老实的传达道。“她说娘娘晕倒了。” “娘娘?”冷牙正琢磨着他什么时候给过芮娴一个“娘娘”的名分,让这帮人敢如此胆大妄为的随便叫唤,就听得左安的声音。 “是的,是王妃娘娘。” “你说什么?”冷牙心一惊,不敢置信的狠狠瞪了左安一眼,然后一个转身,跟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 当他心急火燎赶到馨淑苑时,那里已经聚着了很多丫鬟和嬷嬷。 “王爷。”见他来了,站在云悠闺房门外的楚公休立马迎了过来,作揖施了礼。 一心着急直往房里奔去的冷牙没工夫搭理的顺了他一眼,虽然诧异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但也已经没了心思多问,只说。“怎么回事?” “回王爷的话,老臣今日前来拜见娘娘,没成想娘娘却突然晕倒。” 听楚公休说了个大致,冷牙蹙着的眉更深,眼神也更冷峻了。“文昭康来了吗?”他沉声问道,字字透着危险。 “老臣先前已派了人过去,现在想必已是在路上了。” 冷牙又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脚下一步跨进了房间。 在丫鬟和嬷嬷的一路跪拜下,他来到云悠的床前,抬手掀起床上遮挡的纱幔,坐在床边,低头看着面前双眼紧闭躺着的人儿,心疼得攥紧了拳头。 “兰荠儿,兰荠儿……”他微微倾身更靠近的看着她,仓促变换,还有些余怒的气焰的眸子里,深刻着那令人心醉,不可复制的温柔,轻声唤道。 可是云悠听不见,她颜色有些暗淡的唇瓣微张,虚弱却有些急促的喘着气,额上敷着一张折叠的湿帕子,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 冷牙抬手,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却吓得立马缩回了手。 因为她的脸烫得吓人。 他气得当即拿起她额上的湿帕,发泄似的用力摔在地上,暴虐狰狞的眸子一扫满屋子卑微匍匐的众人,似要将他们碎尸万段,就地凌迟。“文昭康怎么还没到?”他暴怒的声音如一场可怕的风暴席卷着房间,大家都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应声,除了楚公休进门禀了一句已经又派人去催了。 “待今日一过,本王就革了他文昭康的职,罢了他的官。”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可是看着她生病受着折磨的模样,他就窝火得想杀人。 因为害她痛苦的这里面,有一半的责任,都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