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姜握着药瓶在黑暗中站了许久,临水园本就是荒凉的地方。因为府中老夫人不喜这里,此处多年未曾住人,连下人都极少过来。 静夜让她想起一直都不愿去回忆的事情,她重伤后那些个昏沉的日子里,每每一睁眼,都能看到隐焦急又惊喜的眼神。 他那绝世的容颜憔悴不堪,好看的眼眸中全是血丝。 或许她自小长在皇宫之中,对人的戒心深埋在骨子里。再是信任的人,都不敢去吐露自己借尸还魂的事情。 突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路。她摒着气,仔细听着。来人必定是不会武的,因为脚步虽轻,却是虚浮的。 不会是隐! 她的脑海中立马冒出这个,连忙身子一闪,躲在假山后面。 月色淡疏,不难分辩出一个中等身量的黑影慢慢走过来。那黑影像是微弓着身子,蹑手蹑脚的。她微眯着眼,认出此人正是周梁的庶弟。 周泊白天见过碧姜她们,心里像猫爪挠心一般。二房没钱,收的两个通房都是王氏的陪嫁丫头。王氏本就是小户出身,她的丫头姿色勉强算是中等。 他嫉妒老大的好命,得知老大把其中两个姑娘收了房,还有一个独自住在临水园中,他就起了心思。 临水园原本是个好地方,现在却算是府中最为破落的园子。 园子四周没有其它的院子,平日里几乎无人过来。他盘算着,那绝色的小姑娘娇娇弱弱的,必是不能反抗。就算是呼喊,也没人来救她。 真是把人招来,他也不怕。 男女这事,无论如何,吃亏的都不是男人。要真是被人撞破,兴许老大就把那小美人赏给自己了。 碧姜瞧见他摸到了自己屋子的门,眼神冰冷。她一手从药瓶中倒出一枚药丸,一手将腰间的匕首握住。 周泊有备而来,从门缝中吹了一股迷烟,等了一刻钟。估摸着那小美人应该不会醒,才准备推门。 他心里暗喜着,强压着激动。 还未等他直起身子,就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整个人跌进屋去。他心一惊,没等反应过来,嘴里就被人喂了一个东西。那东西“咕咚”一声被他不自觉地咽下去,同时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顶在他的脖子上。 碧姜蹲着,方才那一脚,她是使了全力。幸好最近她尽量养着身子,若不然,就算是有心,也没那个力气。 她是上过战场的人,知道制服一个人最好的时机。周泊是养在内院的庶子,冷不妨就让她制住了。 “莫动,小心刀子不长眼。” 她压低着声音,无奈原主的声音实在是没有气势,太过娇媚。 周泊凭身形和声音猜到是她,眼珠子转了几下。这小美人不会是和他闹着玩的吧,他伸手,欲去捉她的手。 “美人儿,把匕首收起来,这可不是你能玩的东西。” 碧姜手下一使劲,匕首划破了他脖子上的皮,他嘶叫一声。 “不许叫,再叫我就割断你的脖子。” 周泊心一惊,小美人这模样可不像是开玩笑的。“美人儿…爷是府上的二爷,你快把东西拿开。” “你来这里做什么?”碧姜手一紧,疼得他低低地呼痛。 他现在已能肯定眼前的美人儿真不是和他闹,不由得心头大乱。原本是想来偷个香,他可不想无辜送命。 “姑娘,爷…是随意走走…不小心走进来的……” “不小心?倒真是个好借口。可惜我不信,实话告诉你,方才你吃下的是夺命丹,若没有解药,一到十五就会毒发,生不如死。毒发三次后,就会七窍流血而死。想要活命的话,就乖乖听话,不许喊,否则…”她手上的匕首又向前一分,立马有血珠子冒出来,疼得周泊白了脸。 这小美人是动真的,还有她说的什么夺命丹,听起来都吓人。他真是瞎了眼,错把小毒蛇当成小兔子。 “别…有话好说…” “我知道你来是做什么的,收起你那肮脏的心思,否则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爷。你恐怕还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像你这样的人,在我手下死的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她倒是没有说假话,沙场之上,她杀过的敌军何止上千? 那种在死人堆里趟过的寒气,伴随着她的话,周泊害怕得哆嗦起来。 “不敢…再也不敢了。” “不敢就好,你给我听着。从今往后,你得听命于我。别给我耍小心思,夺命丹不能彻底解毒的,但若是每月能得一枚解药就可保命。你给我听明白了吗?” 周泊脖子疼得要命,想到方才吞下的那个东西,恨不得抠嗓子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现在就觉得肚子在痛,连腿脚都不听使唤。 美人如蛇蝎,古人诚不欺他。 早知是条美女蛇,打死他都不会动心思。他现在好后悔,这样的美女蛇,就应该留给老大享用,让老大尝尝那什么夺命丹的滋味。 “明白了…” 偷腥不成惹得一身的骚,他怎么这么倒霉? “明白就好,你要是不怕死的话,可以试试不听我的话。再过四天就到十五,若是你真不信,明年的那天就是你的忌日。” 屋子里没有点灯,仅凭着门外透进来的月光,依稀看清人的轮廓。周泊被她话里的杀气一吓,哪里还把她当成一个小美人,只觉得她好比张牙舞爪的夜叉,面目可憎。 “我…怕死,一定听姑娘的话…” 她冷笑一声,全身仍戒备着。这副身子太弱,若周老二是个亡命之徒,难免不会趁机发难。好在周老二一直养在内宅中,没见过大世面,真让她给唬住了。 刚才她所说的夺命丹确实有其物,却不是她手中的这瓶。夺命丹是传为死士们准备的,每月十五前发放续命丸。 她给周老二吃的是另一种药,是暗卫们用来逼供的毒丸,恰好也是十五会发作。只不过发作起来生不如死,等疼够两个时辰就不疼了。 能挨过两个时辰的人不多,是以,她才敢吓唬周老二。 周泊一手捂着肚子,“姑娘,您现在就把解药给我了吧,我一定听你的话。 “怎么,不自称爷了?听话就好,我最喜欢听话的人。你放心,死不了,离毒发还有四天,滚吧!” 她起身,快速退到三步外,手还握着匕首,呈备战状态。 周泊如蒙大赦,无奈腿脚发软,爬了几下才勉强起身。哪里敢再看她一眼,就怕她还有什么阴招。 他慌不择路地跑出临水园,像有厉鬼在身后追一般。 碧姜听到他零乱的脚步声渐远,整个人才松懈下来,靠在桌子上,撑着身体。 幸好今天来的是周老二,若是其他的男人,恐怕她都镇不住。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要不是隐给自己的防身之物,恐怕今晚… 她的眼眸很冷,任人宰割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 门开着,透过月色,地上出现一道黑影。 这般悄无声息,她想,自己已经猜到来人。 来人已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来。要不是恰好折回来,又怎么会听到她说的话。 若她真是落花巷里长的女子,从何处得知夺命丹?从何处熟知暗卫们随身携带的药丸? 她的喜好都与主子一样,那么爱给别人喂药。她或许不知道,自己的话实则是漏洞百出。她自称是主子的人,多年没有见过主子,那这份心机和胆实是从哪里来的?落花巷里住的全是花娘瘦马,不可能有人教她这些。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幻想世间会有那样的奇迹。 越是靠近她,他心里的那种感觉就越强烈。强烈到他宁愿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敢自己戳破自己的癔想。 他喉咙有些发涩,他不敢问,他在害怕。若她真是主子。以主子骄傲的性子,必会觉得难堪,恼了自己。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久到他都以为自己回到遥远的裕西关。而主子,从未离开过。她就一直在自己的身边,不过是换了一副面孔。 最终,他问了一句与心中所想毫不相干的话。 “为何不杀了他?” 她收起匕首,尽力直起身子,语气淡然,“太麻烦了,他可不是阿猫阿狗,怎么说也是侯府的二爷,杀他得不偿失。若是能制住他,又何必脏了手。” “没错,周泊小人行径,杀他确实不值。”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 “没…你还好吗?” 她朝他一笑,笑颜在黑暗中如同盛开的昙花,绚丽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