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松松挽起,垂下的流苏就极有韵致的摆成一个弧度,隔着一架肆意泼墨的山水画屏风,依约可见一个修长的身影。 帘中那人面前端放着一盏茶,上好的白瓷做成的茶杯衬得杯中茶水如碧,茶的香气和着水的雾气缭绕着散开,渐渐晕开了那人的眉眼。 突然一个声音闯了进来,“抱歉,柳先生,有点事在路上耽搁了。” 一个青衫男子急急掀帘而入,一面做着揖,一面急促地解释,满面歉意。 “不必如此匆忙”,名唤柳随的男子温和的笑开,“萧老板,这家茶馆的茶很有味道,初尝时清冽,入口又回甘,你也品品。” 说完,修长的手指将宽大的袖笼略微向后卷了卷,然后持起茶盏,给萧青沏上了一杯茶。茶叶在杯中翻滚,绿色的芽打着旋儿漾开。 萧老板双手捧着茶杯,送至唇边喝了一口,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出什么事了,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柳随看他这般踌躇,猜想他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萧家的锦绣阁是京城最大的布庄,宫里衣服十件中有九件出自锦绣阁。萧家虽说不是名义上的皇商,但也相去不远。虽然萧家生意做得很大,但萧老爷竟是只有萧青这一个儿子,萧家锦绣阁大小事务都得萧青亲自过目。 想到这儿,柳先生微微笑了笑,“生意上遇到什么麻烦了?” 萧青点了点头,用杯盖拨了拨茶叶,对即将开口的话还是有几分犹豫。柳随是他读书时的同窗,以严谨善谋著称,连一向刻板的夫子都对他青眼有加。 “宫里要一批天云锦,但你也知道,天云锦只有扶桑才能产,今年扶桑国天时不好,连着三月大旱,天云锦的产量大减。”萧青脸上全是为难。 听到这,柳先生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扶桑国是东边的一个小国,早与大宋签订了和平条约,彼此友好往来,互通贸易。扶桑国生产的天云锦极得帝都宫廷喜爱,穿上清凉无汗,料子又极为柔软,染上颜色之后不会像普通布匹一样轻易褪色。 既然是大量减产,“今年的价格比去年高了多少?”柳随看着萧青脸都焦急得微红的样子,心中也觉得有点麻烦,又觉得这位同窗还是像孩子一样,一如既往地可爱。 “这个数。”萧青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个“五”。 虽然心中有了计较,但这么高的价格还是超出了柳随的预期。天云锦的价格本就不菲,一匹天云锦就要六百两白银,如今更是高得离谱了,“怎么,宫里要得很急?” “锦绣阁每年供给皇宫的天云锦数目本来有定额,往年都未出现过纰漏,谁成想今年天时如此,而且宫里来人传话说下个月十五举行宫宴,最迟下月初五就要看到天云锦。”这也是萧青发愁的原因,要得太急,今日已是二十五,短短十天他根本拿出来那么多银子来购买这批已经涨至天价的天云锦。而且扶桑国做生意有个规矩,向来是银货两清,想要赊账根本不可能。 柳随心中默算,光是购买这批天云锦就要六十万两白银,更别提扶桑国可能坐地要价,加上运输的费用,七十万两白银可能都不够。这么大一笔银子,就算是家族生意庞大的萧氏,一时之间也难以拿出。 “确实有点难办。萧氏现在能拿出多少银子?”柳随垂眼看着萧青腰间的香囊,成色很新,做工极为精致,上面的鸳鸯戏水图案栩栩如生。 “铺子里现在最多能拿出二十万两现银,在本家筹借最多能筹借到十万两,可还是不够,时间还是太紧,如果能够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铺子的白银只进不出还勉强可以凑齐,”萧青也不拿柳随当外人,也不藏着掖着,把铺子的情况一一说明,“你可有什么门路可以筹到这笔钱?” 萧青知道柳随门路极广,京城中权贵怕是半数以上都与他私交甚好,如果说只有一个人能解决这件事,那非柳随莫属。 这么大一笔银子,放眼整个京城,能拿出来的人屈指可数。肯拿出来,恐怕也就只有那一位了,柳随想起那人,心里默默叹了叹,“我倒是知道一个人,能拿出这笔银子,只不过,利息恐怕不会低。” 萧青一听,眉间露出一抹喜色,知他这么说,事情多半是有谱了,“利息不是问题,只要能解燃眉之急,大恩无以为报,以后柳先生如果有需要萧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客气。三日后,告知你结果。”顿了顿,柳随轻轻开口,“萧老板好事将近了?” 萧青看他盯着自己腰间的香囊,笑容里带了几分羞涩,“是啊,两月后成亲。是尚书家的小女儿。” 柳随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面上还是淡淡地笑着,“你走吧,三日后再来。今日就先谈到这儿,我有些累了。” 萧青对他这态度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连日来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脸上也表现出几分轻松,郑重地朝柳随作了一揖,然后告别了。 剩下帘子内的人直直地望着前方,白玉似的脸上竟露出几分怅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