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4　　宋轶岚给两人买了饭回来，杜可仁又靠着椅背在迷糊。　　杜可仁烧还没退，中午做胃镜的难受劲儿也还没过去，逼着自己勉强吃了小半碗窝蛋牛肉粥，实在是吃不下了。　　两人都惦记着星星，没办法，杜可仁自己拔了针，和宋轶岚一起往福利院赶过去。　　福利院坐落在郊区，冬天天又短，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儿。　　折腾了一路，杜可仁终究是没能留住那两口粥，下车就吐了。杜可仁吐得头晕眼花，心脏砰砰直跳，一脑门儿的汗。他就着宋轶岚的手喝口水漱了漱口，软软地倚靠着宋轶岚喘着气缓着。　　杜可仁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低血糖，用气声问宋轶岚，“有糖么？”　　“应该有。”宋轶岚扶着杜可仁坐回副驾，绕到后座去翻自己的包。　　翻了半天，只找到半盒巧克力，还是前两天助理小刘分的喜糖。这么久没跟杜可仁在一起，包里不再准备着他爱吃的糖。　　宋轶岚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巧克力拿给杜可仁，“巧克力，凑合吃吧。”捡了一颗送到杜可仁嘴边。　　杜可仁垂眼看了看，皱着眉，还是张嘴接过来。白巧克力，太腻了，杜可仁嚼了两下就咽下去，嘴里还是有一股浓浓的牛奶味，杜可仁不喜欢。　　宋轶岚抽了纸巾帮杜可仁擦了擦脸上的汗，碰到他额头，温度没下去。轻轻摸了摸他上腹，判断应该是没有痉挛，“喝口水？”　　杜可仁摇摇头，没说话，胃里还是不舒服。　　靠在椅背上歇了一会儿，杜可仁觉得没事儿了，自己从车上下来，“走吧。”　　　　两个人没去主楼，直接去了孩子的病房，郑如珺正在医生办公室里等着他们。　　在路上光惦记着杜可仁会不会难受，宋轶岚还分不出心来想星星的事，这会儿进了医疗楼，压抑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她才真切地感到慌乱。　　这些年星星的治疗一直都不错，相比许多再障的孩子，他的病情发展算是比较缓慢的。所以宋轶岚虽然知道星星的病只会越来越严重而且不可逆转，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突然恶化。高烧不退，呼吸道感染，这几乎是重型再障才会出现的状况。死神来的悄无声息，而且猝不及防。　　“珺姐。”杜可仁敲门进去，跟郑如珺打了声招呼。　　郑如珺站起身，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烧了几天了？”杜可仁跟在郑如珺身后，边走边问。　　“从这周三。”郑如珺按下电梯上行键，回头看他们，“先去看看孩子吧，等会儿再跟郭医生详细聊。”　　杜可仁点了点头，一时间三个人都不再说话，电梯里静得让人害怕。　　杜可仁搂住宋轶岚的肩膀，拉过她的手捏了捏。宋轶岚轻靠在他身上，微微仰头看着他，眼睛里逐渐泛起水光，却被她使劲眨眨眼，硬是收了回去。　　　　拐进病区，正碰见护士从星星房间里出来，“郑院长。”　　“星星醒了吗？”　　“刚醒，你们进去看看吧。”　　郑如珺点了点头，看见护士手里托着的温度计，“还烧吗？”　　“还是烧，38度6。”　　“行，你去忙吧。”　　三人推门进了星星的病房。　　房间不大，但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还是显得空旷。星星正坐在床上，身上盖着画着懒羊羊的花被子，拿着水杯一点一点地喝水。　　听到门响，星星抬起头来，看见郑如珺，星星甜甜地叫了一声，“郑妈妈。”随后眼睛突然亮起来，“爸爸！妈妈！”几乎就要下床扑过去。　　杜可仁和宋轶岚几步就走到星星床边，两个人一把就将星星搂在怀里，不住地安慰。　　郑如珺不忍心地别过眼去。　　星星被他们抱在怀里，本来还弯着眼睛乐的开花，却被宋轶岚一叠声的安抚带跑了情绪，忽然就想起这些天的病痛和孤单，眨眨眼睛，眼泪扑扑簌簌地滚落下来，转眼就开始呜咽，埋在宋轶岚怀里不肯露脸。　　看见孩子哭，宋轶岚心疼得揪成一团，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儿。　　杜可仁接过她怀里的孩子，伸手抹去她眼角快掉下来的眼泪，笑着说，“哎呦，这么大人了，怎么孩子哭你也跟着哭。星星你看你妈妈羞不羞。” 　　到底是小孩儿心性儿，星星一下就被杜可仁逗乐了，眼里还含着泪就回头去看宋轶岚。　　宋轶岚猛然惊觉自己情绪失控了。星星还什么都不懂，做大人的当着孩子的面儿这样，对孩子的情绪影响也不好。　　于是她自己擦了擦眼睛，也笑起来，“臭星星，想看妈妈出丑啊？偏不让你看。”　　星星吐了吐舌头，又搂着杜可仁的脖子撒娇儿。　　三个大人陪着星星玩了一会儿，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到吃饭的时候了。　　“星星，你乖乖跟护士姐姐吃饭好不好？我们还有事，等下回来。”宋轶岚蹲在星星身边问他。　　星星没说话，眨巴着眼睛看着宋轶岚，满脸的不乐意。　　“你陪星星吃饭吧，我跟珺姐过去。”杜可仁摸了摸星星的头发，对宋轶岚说。　　宋轶岚看看他，点头答应了。　　　　杜可仁和郑如珺回了医生办公室，负责星星治疗的郭医生还在等他们。　　郑如珺给他们相互做了介绍，就坐到一边没再参与，让杜可仁自己和郭医生沟通。　　“郭医生，星星现在是什么情况？”杜可仁迫不及待地开口问。　　“我跟您详细说说。”郭德鹤朝办公桌对面的座椅伸了伸手，示意杜可仁坐下谈。　　“谢谢。”　　“您知道星星的再障是先天性的，是遗传因素造成的，这些年一直存在贫血的症状……”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之前都控制得很好，怎么会突然恶化？”医生说的显然不是杜可仁想听的。　　“您别着急，虽然高烧和感染是再障晚期的症状，但星星现在出现的这些状况并不一定代表病情恶化，他目前的血象和骨髓象都没有太大变化，所以我推断他还没有到晚期的程度，只要能控制住感染，再把温度降下来，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郭德鹤把星星的检查报告递给杜可仁,“但是仍然不能排除情况恶化的可能性，你们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杜可仁接过报告单，仔仔细细地对比着前后的检查数据，看不太懂，但心里仍然逐渐升起了一丝希望，极力地相信又不敢过分相信。　　郭德鹤耐心地等他看完，才重新开口，“您也知道，即使是正常孩子，这么小的年龄出现这种情况也会很危险，更不用说星星本身的免疫系统就很脆弱。他的高烧主要是呼吸道感染引起的，控制住感染，温度很快就能降下去。治疗方面，我给他用了抗感染的药，但是效果不明显，现在正在研究制定新的方案。”　　“嗯。”杜可仁从报告单里抬起头，等着医生说下去。　　“至于护理方面，就需要你们加倍的注意，饮食和日常活动都要小心，注意休息，减少外出，同时避免消化道出血和外伤，一旦出现病毒感染就会更危险。”　　“我们会注意的，也请您多费心。”杜可仁点了点头，想继续问下去，但是被敲门声打断。　　“请进。”　　宋轶岚推门进来，跟郭德鹤打了个招呼，就走到杜可仁身边。杜可仁想站起身让宋轶岚坐，被她按住，“你们说到哪儿了？”　　郭德鹤简单地复述了一下刚才跟杜可仁的谈话内容，宋轶岚也稍微松了口气。郭德鹤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叹了口气，“孩子生着病，一个人住在这儿怪孤单的，你们有时间的话就多过来看看他，他挺亲你们的。”　　宋轶岚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宋轶岚之前总觉得时间很长，光阴很慢，未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陪孩子，所以只顾着工作，忙起来可能一个月都见不到孩子一次。直到这次星星突然病倒，宋轶岚才第一次感受到时间的紧迫和不可抗拒。她觉得以前陪星星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平时难得见面，周末也经常是前一天答应的好好的要去看他，第二天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不得不改变计划。一开始星星还会不高兴，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只是下一次见面会格外兴奋。　　星星一声声地叫着“爸爸”“妈妈”，他们却从没尽过做父母的义务。　　宋轶岚突然十分强烈地想要天天见到星星，想好好补偿他，于是问道，“能不能转到市区医院去？”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诧异地看着她，但杜可仁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接口道，“这样我们照顾他能方便一点。”　　郭德鹤也明白过来，犹豫了一下才说，“最好不要。这边虽然医疗条件没有市区大医院好，但胜在人手多、病人少，治疗和护理会更专心。并且相比之下这边环境也要好很多，在一定程度上能减少感染的可能性。”　　宋轶岚还想说什么，被郭德鹤打断，“即使是到市区医院，你们不还是没空照顾他？”语气中似有不满。　　宋轶岚垂下眼睛不再说话，办公室里静得出奇。　　郭德鹤也觉得话说重了，毕竟他们只是星星叫出来的“父母”，既不是亲生，又没有正式收养，何况他们也是迫不得已。郭德鹤一时有点尴尬。　　杜可仁站起身来，向郭德鹤伸出手，笑了笑，“谢谢郭医生，之后还得劳您多费心，我们今天就先走了。”　　郭德鹤笑着也站起来和杜可仁握手，“不用客气，你们慢走。”　　　　杜宋两人跟郑如珺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郭医生的办公室。　　从宋轶岚刚才进门站到杜可仁身边，他就一直握着她的手。杜可仁的手有些凉，给不了她什么温暖，却可以给她力量。　　这时这只微凉的大手正把宋轶岚往怀里带。杜可仁抱住宋轶岚，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逐渐感觉到轻微的抖动。　　杜可仁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轻缓地安抚，“好了，没事儿了……”　　过了好一会儿宋轶岚才平静下来，小声儿跟他商量，“我想今天不走了。”　　“好。”杜可仁温柔地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宋轶岚松开他，看着他的脸，又摸摸他额头，“你路上小心点，回去把药吃了，明天记得去打点滴……”　　“我不去。”　　宋轶岚抬眼看看他。　　“我陪你。”　　宋轶岚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闷闷地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