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酝酿了这么多天的雪终于在今晚落下来，先是零星的几片，忽而雪花像是有意识似的，一片片连在一起，纷纷扬扬地飘下来。城市上空浓厚的云，被光照的发红，像是凌霄宝殿失了火。　　杜可仁带着宋轶岚走到自己车边，宋轶岚站在那里不动，也没有什么表示。　　细碎的雪花落在她头上、肩上和围巾上，杜可仁伸手拂落，又搂了搂她，“进去吧，就当给我个面子，嗯？”微凉的气息划过她耳边，带来久违的熟悉感觉。　　宋轶岚垂下眼睛，终于还是开门进了副驾驶。　　杜可仁很快上来，看了看宋轶岚，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杜可仁问道，“回哪？”　　“去我爸那边。”声音却是不容置疑。　　“好。”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雨刷“哗哗”地扫着前挡风玻璃的雪，车厢里的沉默似乎都凝固了。雪越下越大了，成片的雪花被寒风卷着，在空中打着旋儿，像是无根的浮萍，飘飘摇摇，没个落脚处。　　杜可仁一直开到检察大院宋轶岚家楼下，宋轶岚解开安全带，低声道，“谢谢。”　　杜可仁微微笑了笑，没答话，也下了车。他打开后备箱，一手一盆抱起两盆花，冲宋轶岚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关上后备箱。　　宋轶岚帮杜可仁按了电梯，开了门，直到他把两盆花送到阳台，才又开口，仍然是客套的感谢。　　这次杜可仁没有笑，靠在阳台门边，直直地看着宋轶岚，半晌才开口，“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说？”　　宋轶岚仍然垂着眼睛不去看他。面前这个男人陪伴了她生命的三分之二，从童年到青年再到现在，他的声音，他的长相，甚至他手心的每一条纹路、每一处伤口她都清清楚楚，这个男人，她不用眼睛看，也能描摹得出来。　　杜可仁伸手拉她，她没有躲，也不想躲。杜可仁的手心难得的温暖潮湿，她此时只想陷在这处温暖里再也不出来。　　杜可仁握住她的手，进而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弓起身体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呼吸。　　“岚岚……”　　沦陷在杜可仁温暖又柔软的怀抱里，宋轶岚仿佛找到了依傍的鸟，迟疑着、一点点地，回抱住他，靠在他肩上。　　宋轶岚想把这些天来所有的困难、委屈、孤单，还有难舍的思念和牵挂，通通告诉他。可这一刻她觉得，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他都知道而且理解，他全部包容。　　“岚岚……对不起……我来晚了……”　　室内昏暗，静默无声。没有夕阳下拉长的影子，也没有灯光里旖旎的缱绻，只有两个人轻缓绵长的呼吸，交错着，混合着，缠绕的难解难分……　　　　良久，杜可仁压制住今天一天的火气和躁动，慢慢放开她，握住她的肩膀，“岚岚，我们谈谈我们的事儿好吗？”　　宋轶岚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拒绝，却找不到充分的理由，最终没有说出口。　　“岚岚，你相信我吗？”杜可仁捧起宋轶岚的脸，拨开挡在她眼前的头发，强迫她直视自己。　　宋轶岚不说话。　　“你相信我对不对？”　　“你没有怀疑过我出轨对不对？”　　宋轶岚仍然不说话。　　杜可仁心里莫名地就有些恼怒，是她不信他吗？她怎么会不信他？杜可仁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唇，感受到她从抗拒到接受，慢慢转变。杜可仁此刻像是被人侵占了领地的国王，怒气冲冲地带着千军万马，誓要荡平邻国。杜可仁双手捧着她的脸，一寸一寸地攻城略地，是仅有的筹码孤注一掷，是溺水的人吸到空气。杜可仁一刻也不肯放开宋轶岚，慢慢箍紧……突然杜可仁一把抱起她，走向卧室。　　宋轶岚开始挣扎，“可仁……”又下意识地攀住杜可仁的脖子。　　“可仁，你放开我……可仁！”　　杜可仁把她放在床上，仍然不放开她的手，一点一点压到她身上。　　宋轶岚突然感到恐惧，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杜可仁，今晚他的每个举动都让她感觉陌生。过去的几年里，杜可仁从不强迫她，或许是她很少拒绝他，他们之间没有过如现在这般的控制和被控制。　　而此时，宋轶岚已经逃不脱他的控制。　　“可仁……杜可仁，停下来……”　　“我不。”杜可仁的声音倒是很平稳，平稳中透出一丝志在必得的骄傲。　　宋轶岚却是无心顾及这些，用力推着杜可仁想要让他停下，“杜可仁！”　　“可仁你别这样！”　　“信不信我告你□□！”　　“杜可仁！”　　“嘶——”宋轶岚在挣扎中不知道撞到了杜可仁哪里，他一下就缩了回去。　　宋轶岚似乎也感觉到了，连忙坐起身来，扶住他的肩膀，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　　“碰着哪儿了？”　　杜可仁抓住她的手，“岚岚，你听我说好吗？”　　宋轶岚垂下眼睛，坐在原处没动，也没说话。　　“岚岚，那天在昕昕家的事儿……”　　杜可仁看到宋轶岚抬眼扫了他一下，“我没有出轨！我保证我没有！”　　宋轶岚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杜可仁忽然就感动的要命，他确定了宋轶岚是相信他的，接着说，“那天哥儿几个聚会，昕昕第二天去上海，也算给她践行。她喝多了，散的时候非拉着我不放，我也……”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宋轶岚，她没什么反应，继续说下去，“我也没忍心拉开她，干脆就送她回去了。安顿好她，我也累得够呛，喝多了难受不行，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杜可仁抬着脸笑着看宋轶岚，有点不自在。承认自己生病、难受，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是在宋轶岚面前。　　他只有生病而且在家里的时候，才会跟宋轶岚撒撒娇儿、闹闹脾气，一好了就不肯承认生过病，更不会跟她倒苦水，讲他之前哪儿哪儿难受。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当时自己难受得起不来，还真是头一回。宋轶岚对他再冷淡、再抗拒，也不是不心疼的。 　　当杜可仁感觉到宋轶岚被他拉住的手轻轻握了握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杜可仁笑了笑，搂住她的腰，“这下不生气了吧？”　　宋轶岚没说话，却没有挣开杜可仁的手，任由他环绕着自己。　　“那还告我□□吗？要不我亲自上局里立案去？再提请检察院批捕？”杜可仁嬉皮笑脸地把大脑袋伸到宋轶岚面前。　　“你少贫！”宋轶岚白他一眼，“到底碰着哪了？我看看。”宋轶岚把手伸到杜可仁上腹。她觉着刚才好像是胳膊肘撞到他肚子了，前几天听说他还闹胃病，挂着水儿在局里查案子，这还没好全，可别再伤着了。　　杜可仁躲开她的手，“没有，我可是刑警队队长，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伤不了我。”　　“还贫你！”　　“好好，不贫了不贫了。真伤着了……”杜可仁委屈巴巴。　　宋轶岚又严肃起来，一手揽住他的肩膀，“我看看，哪儿？”　　杜可仁扁着嘴指指自己心口，“这儿……”　　宋轶岚愣了一下，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滚！”，转过身去不理他。　　杜可仁暗自笑了笑，又腆着脸双手圈住她的腰，把头搁在她肩膀上，呢喃着，“岚岚……”　　“咱赶紧把证儿领了吧，领了证你就不能告我□□了……”杜可仁坏笑着朝宋轶岚脖子里吹气儿。　　宋轶岚扭头，正好能看见他的眼睛，有盈盈的暖意。　　她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良久，才喃喃地说出，“结了婚，叫婚内□□……”　　杜可仁一下没绷住，“噗嗤”笑了出来，把自己挪到宋轶岚对面，双手环抱将她搂在怀里，“未遂啊！宋老师……”　　宋轶岚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片，想起杜可仁当年考司考的情景。杜可仁比她大一届，毕业那年不跟同学一起考，非要等着宋轶岚。等到第二年，杜可仁已经进了市局，刚入职的小年轻儿，杂七杂八干着打杂儿的活，却也忙得没空复习，结果当然是没过。第三年，宋轶岚进了检察院，而杜可仁更忙了，经常一周都看不到人影。宋轶岚催他复习，他也吊儿郎当地不上心。直到最后几个月，自己才着起急来，死皮赖脸地拉着宋轶岚，一口一个“宋老师”，哄着宋轶岚陪他复习。好在杜可仁倒是不笨，吭哧了几个月，司考终于是过了。三年司考的惨痛经历，至今还被他同学耻笑。　　宋轶岚也笑起来，“我可不收你这么笨的学生。”　　　　刚刚两人一通闹腾，大衣都脱了下来，乱七八糟地丢在床边和地上，再加上老房子这边供暖跟不上，宋轶岚感觉有点冷。她下意识地往温暖的地方缩了缩，却突然察觉不对劲。杜可仁平时是更怕冷的那个，怎么今天身上这么暖？　　宋轶岚推开杜可仁，他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宋轶岚伸手去摸杜可仁的额头，果然，摸着都烫手。宋轶岚的火气“蹭”地冒出来，“你发烧了怎么不告诉我？”　　杜可仁也摸摸自己额头，然后笑着说，“我说怎么这么冷呢……”　　宋轶岚翻身下床想去找体温计，被杜可仁拉住，“别忙活了，没事儿。”　　“没事儿什么没事儿，你不难受啊？”　　杜可仁没办法，被宋轶岚摁着量了体温。　　“39度5，”宋轶岚皱着眉，“你怎么不自燃呢？”　　杜可仁没法再说什么，他只觉得有点冷，反倒是胃疼得比较厉害，确实没想到会烧这么高，看来前段时间自己真是折腾的不轻。　　“不去医院……”杜可仁没等宋轶岚问他，就自己表了态。　　宋轶岚抿了抿嘴，不愿意逼他，“那你盖好被子，我看看有药没。”　　“嗯。”杜可仁自己缩到床上，裹了裹被子，宋轶岚的被子还带着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　　宋轶岚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杜可仁听到关门的声音，猜想这是她出门去买药了吧。杜可仁看了看窗外飘的雪，唉，又是自己作的，她还得陪着自己折腾。心疼宋轶岚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还要照顾自己，可他舍不得放开。　　不放。就是不放。这辈子都不放。　　杜可仁胡思乱想着，放任自己意识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