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嫂抬头看见蒲草远远过来就招手喊她,“我们的财神奶奶,这可是难得有空出来走走啊,快过来,让我们大伙儿沾沾财气!”
一众女子都是哈哈笑起来,纷纷挪了身子让出个最平整的树墩子。蒲草坐下笑应道,“你们以为财神奶奶是不吃饭就能活的啊,要沾财气也成,先拿银子来。”
一个媳妇伸手就在蒲草脸抹了一把,末了笑道,“那可怎么办,我已经摸完了,兜里却没带银钱啊。不过蒲草嫂子这脸真是嫩啊,让人摸了还想摸。”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陈二嫂知道蒲草脸皮薄儿,生怕这些妇人开起玩笑不忌荤素,惹得她心里厌烦,赶忙找了个琐事把话头儿岔开了。
女子们叽叽喳喳了没几句,就见远处山路行来一辆青布马车,先前众人还以为是进城的方杰回来了,挤眉弄眼的看着蒲草笑个不停。结果那马车刚到近前,跳下来的却是哭咧咧的喜鹊。
众人大惊,赶忙前扯了她问道,“这是怎么了,喜鹊不是在城里开铺子吗,谁欺负你了?”
蒲草也是皱眉问道,“是哪个买主去铺子里捣乱了吗?”
喜鹊扯了帕子抹了鼻涕眼泪,气哼哼道,“才不是买主捣乱,若是买主我就直接拿大扫帚赶人了。是咱家二少爷,他这一月都去铺子里支了四次银子了,今早又让我拿二十两银子给他,我账根本没有这么多,就回来禀明夫人再给他送去。他就骂我狗眼看韧,骂我不敬主子,还要卖了我去花楼…呜呜,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一众夫人听得这话都是惊得面面相觑,心中委实有些不信。张贵儿如今可是翩翩秀才公子,怎会出这般跋扈蛮横之言呢?不会是这喜鹊丫头撒谎,挑拨张家不合吧?
众人这般想着,看向喜鹊的眼神就有些不待见了。喜鹊也不傻,心中猜得一二更是委屈,跺脚发誓道,“夫人,奴婢的句句是真,若有半句谎言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蒲草最是知道喜鹊直爽果决的性子,如今又是死心塌地跟着她做事,断然不会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拉了喜鹊替她擦去脸的泪珠子,点头安慰道,“别担心,事情总是会水落石出的。起来,我这一月太过忙碌,也没去探望贵哥儿,不如今日趁着车马方便就进城走一趟吧。”
她完,又扭头去瞧陈二嫂,笑道,“嫂子,烦你走一趟里正家,帮我问问里正婶子可要一同去看胜子。如若她也要去就赶紧来汇合,正好坐了这马车赶路。”
“哎,好,你等着,我这就去。”陈二嫂脆生生应了一声,放下针线筐就跑走了。很快,里正娘子就兴冲冲挎了一只篮子赶了来,笑道,“我早起还念叨多日没见胜子,不想你这就喊我一同进城,可是赶巧了。”
蒲草也没多什么,辞别了众人就带着喜鹊和里正娘子了车,留下一众妇人沉默半晌纷纷都是散去归家,自然张家这叔嫂危机也迅速传遍了全村。
青布马车是喜鹊从街边雇来的,车夫心急多做几趟生意,路也没耽搁,几乎跑着就进了城。蒲草路已是仔细问明了事情始末,听得一旁安坐的里正娘子也是皱眉不已。
待得三冉了府学门外,蒲草摸了十几文铜钱请那看门厮进去通报,很快胜子就一脸欢喜的跑了出来。蒲草不见张贵儿的影子,心里也是笃定这子心虚不敢相见,忍不住叹气出声。
对于张贵,她一直采取的是放羊吃草的态度。若他真有能耐科考走仕途,她就尽力支持,不指望同他沾光,完全就当圆了真正蒲草一颗愚孝之心。若是他仕途不顺又肯老实过日子,她就分他一份家产,替他张罗娶个媳妇儿,也当全了一个锅里吃饭的缘分。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偏心,疼惜桃花和山子同心头肉一般,对待张贵却是如喘薄。但是,她毕竟不是圣人,总有个喜好厌恶。谁能对着一张鼻孔朝的脸,日日笑颜相待,那可不是宽容,那叫下贱。
里正娘子也知蒲草有事问询,简单同儿子了几句话就随她们主仆进了旁边一间茶楼。喜鹊直接要了一间包厢,待得众人团团坐下,蒲草也不绕弯子,直接拉了有些心虚的胜子问道,“胜子,我家贵哥可是不在府学里,为何只你一人出来相见?”
胜子低头寻思半晌,很是为难。他有心替张贵遮掩一二,又觉这事儿早晚都要露馅儿。但若是不做些努力,只怕张贵以后埋怨,所以,支支吾吾半晌也没出句完整话来。
里正娘子瞧得儿子如此也才出了大半,前拍着儿子的肩膀劝慰道,“儿啊,别怕。你蒲草嫂子问啥你就啥。你也知道家里赚银钱供你们读书不容易,若是贵哥儿行事真有个偏差,你蒲草嫂子也好尽早劝几句。”
胜子听得娘亲这般,终于不再犹豫把事情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张贵和胜子年纪就中了秀才,哪怕在人才济济的府学里也算翘楚。他们的先生很是以他们为荣,平日若同友人相聚必定把他们挂在嘴边夸赞一番。
这样一来,那些一心苦读求功名或者家世富贵的师兄们不过笑笑就罢了,唯有几个家境一般,平日却喜好玩乐,年过十八还不曾考得秀才的学子起了嫉妒之心。
他们若是找寻两人麻烦倒也算是明枪易躲,但几个学子心眼儿极多却偏偏用在了难防暗箭。他们不找茬也不为难,就是整日门闲话笑,末了又要拉着张贵儿和胜子出去玩耍。胜子还好,生性憨直倔强,拿了本书挡住脸孔,任凭他们破大也不肯应声。唯有张贵儿喜爱颜面胜似性命,被人家言语挤兑几句,却不过情面就一同出去了。
也不知道那些学子用了什么手段,不到半月就彻底把张贵的心神勾去了。不但日日同他们厮混一处,甚至大把花用银钱,只为了听人家赞几句豪爽仗义之言。
胜子多次劝慰张贵,可他仿似被迷了心窍,就是不肯听半句。两人授业先生察觉,特意找了张贵儿训话,他也是这耳朵听那耳朵冒,直气得先生也不再理会,一心直把胜子唯一门生严厉看管了。
蒲草听完胜子的话,半晌没有话。世界的事就是这般,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盛名之下往往招来的有贤士也有苍蝇。想来,张贵是比较倒霉的那个,贤士还没见到,反倒先被一群不安好心的苍蝇包围了。
但是话又回来,苍蝇不叮无缝而的蛋。他这只蛋生也是清高自大又贪慕虚荣的,先前家里贫寒,他就是想挥霍也没有办法。如今这样盛名之下,家里又不缺他银钱,他自然就把本性暴露无遗。
只不过,他却是从未想过,他挥霍的是谁辛苦赚回的血汗钱…
里正娘子见得蒲草这般沉默,生怕她埋怨自家儿子不曾劝阻,讪笑着劝道,“蒲草啊,你也别着急。贵哥儿许是一时贪玩,咱们多等一会儿,待他回来再好好劝几句。”
蒲草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婶子放心,我心里有数,若是我家贵哥有胜子一半懂事我也知足了。”
里正娘子脸浮起一抹骄傲之色,嘴里却谦虚道,“哪能呢,两个孩子都是一般好的。”
几人着闲话,喝着茶水吃点心,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时辰。可惜,始终不见张贵儿回来。蒲草惦记家里的琐事,又猜得张贵儿必定是故意躲避,于是就仔细嘱咐了喜鹊和胜子几句,末了拉了里正娘子在街边雇了个马车出城了。
话,事有凑巧,她们的马车刚刚驶过,张贵儿就一脸恼色的从胡同里走了出来。胜子见了赶忙前一把拉住他,道,“你跑哪里去了,怎么才回来?方才蒲草嫂子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
张贵听得这话立时扭头四下观瞧,略带惊慌问道,“我嫂子呢,这会儿走了吗?”
胜子瞧得他这德行也是心头火气,恨恨扔了一句,“走了,过几日学里放假,你自己回去请罪把。”完,他就大步进了府学大门。
张贵儿听得蒲草不在,立时腰身又挺直了,想要追前同胜子几句话又觉有些拉不下脸面。他正是犹豫的时候,府学大门里走出三四个穿戴浮夸张扬的学子,见得他站在门外立时围前笑道,“哎呀,文浩,我们正要去寻你,没想到在这里遇了。走吧,跟兄弟几个去喝酒啊。”
张贵儿早晨在喜鹊那里遭了冷遇,如今袖袋里凑不出二两银,听得这话就支吾道,“今日学里还有事,我就不去了。改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