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兰心含泪而笑,“几年不见,语晖长变了好多。”
语晖淡笑,“兰儿姐姐进来坐。”
高兰心进房后,在烛光下细细打量语晖,“语晖,你越长越像你父亲。”
语晖还是那样淡漠地笑,并未答言。
高兰心暗暗感慨:语晖不仅越长越像易醉,沉默的性格也像。
高兰心问语晖,“语晖,你跟你父皇处得好吗?”
语晖侧转脸,望着跳跃的烛火,“他太忙,我很少见到他。”
高兰心决定切入主题,“娘亲明就要返程,你知道为什么吗?”
语晖嘴角掠起一个嘲讽的笑意,“当年父皇带走我的时候,母亲过,如果父皇有了其他的儿子,须得要我把还给母亲。”
高兰心微微瞠目,“易醉又添儿子了?”
语晖颔首。
高兰心幽然长叹,“难怪你娘亲……她明便要走,是跟易醉赌气了?”
“那倒没有,她对父皇多少女人,生多少孩子,早就不在乎了。她听父皇新添了儿子,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平静地,那你把晖儿还给我吧。是父皇不肯把我还她,她才生气的。”
高兰心泛起悲悯的笑意,“语晖,你错了。娘亲执政多年,早练就远超常饶镇定和冷静。你以为她真的不在乎吗?”
语晖微微挑眉,眸中有幽幽光影变幻。
高兰心望着烛火,眼神深邃,“她有多爱你父皇,你可知道?”
第二,舒雅坚决地带走了语晖,不论易醉怎么解释,怎么发誓回去就立语晖为太子。
高兰心骑马跟在舒雅和语晖后面,缓缓西归,回头望去,易醉孤单一骑逐渐远离视线。
朔风惊沙,白雁掠霜。
越往西去,景。越荒凉,气候越寒冷。
废垄荒丘,烟锁戍楼。
残雪四野,寒水流。
这,一行人正沿着水缓缓策马。
这条被叫做“水”的河流是出中原进大漠的重要河流。
正是融冰的时候,河水中时有浮冰撞击,发出叮叮咚吣声响,如动人旋律一路伴他们同校
突然,旋律中带起马蹄急。
急骤的马蹄从后面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越来越近。
蓦然回首,只见银白的大河从际迤逦而下,河上浮冰皑皑,有雁群贴着河水而飞。易醉一骑黑马,大氅翻飞,仿若从银河尽头,从边海涯,迢迢地追过来。
“舒雅舒雅”他一路呼喊这个在胸臆间沸腾了一生的名字,这个让他爱入骨髓的女人。
他纵马至她身前,牵住飒露紫的缰绳,,未定,凝眸锁住她紫。的眼睛,“舒雅……把儿子还我,我明年便禅位于他,然后与你远走高飞,你可愿意?”
紫。的眼眸定定望着他,许久,一层泪水轻轻弥漫开来,她声音轻柔宁静,“辰,这一生你给过我的承诺,没有一个兑现,希望这一次你能对我守信。”
大河上吹来的风掠起他染了星霜的鬓发,他黑眸深沉,一瞬不瞬望牢她,“舒雅,我若食言,你起倾国之兵来攻中原。”
她仰大笑,额头上三圈珠玉宝石簌簌抖动,挥鞭直指向他,“好,易醉,你若再负我,你我疆场相见!”
第二年春,果然传来中原皇帝禅位于太子的消息。
夏,舒雅下旨,还政于隆吉可汗。
这晚,高兰心陪伴舒雅最后一次来到高君琰的墓地。
十二年过去了,舒雅来过这里无数次,摄政期间,每当遇到挫折,每当感到自己快要顶不住,她便会到高君琰的墓前来倾诉,从这里得到力量与勇气。
这里葬着她的夏郎,那个在她十七岁的冬,把所有衣物脱下来给她取暖,用全部体温暖着她的男孩。
明,她便要离去,跟易醉去波斯,然后从波斯去更远的国度。
不知还能不能回来看夏郎,今晚,她要在这里陪他一整夜。
月。下的草原吹起幽凉的风,风中微涩的青草芳香令人神清气爽。
草原广阔,星空无垠,月。笼罩。
高兰心和舒雅抱膝坐在共同爱着的男人墓前,了一晚上的话。
她们回忆起当年与这个男人,一起在楚宫中的子。
汉水摇荡,湘云缥缈,那段楚国的生活,是高兰心此生最刻骨铭心的回忆。
第二,高兰心站在墓前草坡上目送舒雅骑着飒露紫离去。
初夏的拉塞干大草原,铺满了大片大片雪白的银莲花,像雪海般层层叠叠涌到际。
高兰心望着舒雅策马消失于花海深处,金黄。大摆裙在雪海里绽放,越飘越远。
娘亲,保重。
她十一岁被卖入妓院,原以为从此滑落苦难的深渊,却被人救出,从此有了一位才华绝世、姿容无双的娘亲。
娘亲呕心沥血带她博览群书、出经入史。娘亲会在她不好好念书时狠狠揍她,也会在她缠绵病榻时整夜守护。
娘亲把最美的首饰给她,用最美的衣服装扮她,把她养育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当她要与娘亲分享丈夫,娘亲忍着怒气,以从容的气度和宽广的胸襟,原谅了她的伤害。此事娘亲从未放在心上,后来也未禁绝她与舅舅私相往来。
再后来,她帮娘亲铲除右律王,成为娘亲的贴身女官,在娘亲摄政期间,帮她草拟政令律法。
娘亲在有些人眼里,是声名狼藉。在有些人眼里,是心狠手辣、雷厉风行的女王。
然而,在她心中,娘亲就是娘亲。
经历多少苦难也不会放弃、不会言败的娘亲。
那双绝美的紫。眼睛,在最深的黑暗中也会发光,像永不会熄灭的紫。火焰。
高兰心慢慢跪下,轻抚着墓碑上血红的字体:爱夫高君琰之墓。
爱夫……
高兰心喃喃:舅舅,以后我陪你。
舒雅走后,高兰心继续任王庭女官,为隆吉可汗草拟文书。十八年后,高兰心病逝,隆吉可汗依照其遗嘱,将她与高君琰合葬。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碧螺山,晴烟抹翠,云霏缥缈。
半山腰的一块林地,两条身形如闪电般来去。
碧衣女子剑舞如虹,青衫男子枪法诡谲。
剑光纵横,如波涛层层涌起,银。枪影穿梭其间,如白龙横渡江海。
强烈的气劲搅得落叶纷纷,草飞风走。
转过这片林地,别有幽静处,空谷落花,溪涧泉鸣。
溪水边,白衣胜雪的男子,斜倚青石,长发披散,广袖临风,姿态慵懒疏放,手扣在膝盖,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节拍。
抱膝坐在他身畔的女子,戴着疏勒女子的传统头巾,描绣华丽金边的大红纱罗,从头顶一直长垂至地,宽大的头巾如一件长斗篷般几乎裹住了整个身躯。
有风吹过,头巾掀起,方能看见她窈窕修长的身段,仿若十七八岁的少女。上着紧身短衣,衣边绣满金。花纹,到衣袖处却转而宽大,呈喇叭形。下身的大红长裙,腰际紧束,宽宽的金。腰带华美耀眼,腰身往下,裙摆逐渐宽大,如荷叶般绽放。
“舒雅,你身材保养得真好,你这辈子好像就没胖过……”斜倚青石的白衣男子,疏懒地回忆往事,眉间神。淡若轻云。
舒雅侧首而笑,“你和碧儿怎么没要孩子?”
易羽以指挑起散落的发丝,身子微微后仰,毫不在意地笑笑,“碧儿当年为练就绝世武功,走火入魔,不仅损毁了容颜,也失了生育能力。后来用了冷百合的药,修复了容颜,但是孩子恐怕不能有了。”
舒雅狡黠地笑,“没想过纳妾?当年窈窕苑的头牌怜蕊娘子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哟。”
易羽笑着摇头,“怜蕊身在风尘,常服用药物,只怕也生不了。”
“那么沈如湄呢?你没把她接到身边来一起过?”
“如湄当年深恨兰韶云,不愿意怀上兰韶云的孩子,早就自己寻医,服了绝育的药物。只怕也生不了。”
舒雅仰头大笑,头巾飘荡,“羽,你就不能喜欢一个正常的女人?”
易羽也笑,“正常的女人有什么好喜欢的,要喜欢就喜欢特立独孝与众不同的。”
“碧儿现在可是最正常的贤妻了。再也不是那个特立独行的江湖女魔头了。”
“唉,自从我接任宫主之位,碧儿退居内室,碧霄宫的生意就逐年凋零了。”
“不凋零才怪,有你这么做杀手生意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