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空下,是无边无际的草原,像迎着阳光抖开的绿。绸叮风吹起一道道草绿。海洋绵延到遥远的边。。彩斑斓的野花像星星般纷飞飘散。牧民吹着芦笛,赶着羊群。雪白的羊群在青草间时隐时现,像白。的云朵舒卷。
我和爹爹有时候会骑马一整,我告诉爹爹,我不想回去,回去娘亲就要考问我那些枯燥的典籍。
于是爹爹宠溺地,好,那我们就不回去,我带你到萨尔家去吃炖羊羹,萨尔的媳妇做的比咱们府里的好吃多了。
醒来的时候,灵前昏灯摇曳,香烟寂寂,我的脸已经被泪水濡湿了。
爹爹仿佛是睡熟了,烛火浅浅的光晕给他蒙上一层圣洁的光辉。
我突然感到一阵无法忍受的悲伤,悲擅几乎不能呼吸,心口像堵着什么,想要大喊、大哭、大骂。
这时,爹爹的副将坤沙叔叔走进来,他的眼睛也是红肿的。
他带我去看看娘亲。
我这才想起来,娘亲也中箭了。
不知为什么,我竟不是很在意娘亲的安危。
失去父亲的悲伤,已经湮没了其余所有的感觉。
我近乎麻木地跟在坤沙叔叔身后,来到爹爹原来的寝帐。
娘亲躺在榻上,胸口绑着绷带,昏迷未醒。
易醉守护在旁,紧紧握着娘亲的手,身形凝固一般,在我走进之后,也一直纹丝不动。
看见他,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恨意。
如果不是他,爹爹不会跟娘亲吵架,我也就不会被抓走。
明明娘亲是我爹的妻,易醉却要娘亲是他的女人。
这股恨意连带着泼向静静躺在榻上的娘亲。
昨夜之前,我一直以为爹爹与娘亲恩爱情浓,我一直以为娘亲爱爹爹,就像爹爹爱娘亲,都是彼茨唯一,都是彼茨最爱。
没想到,娘亲心中还有另一个男人。
娘亲我心中的形象已经崩塌了。
“娘亲还会醒来吗?”我冷冷的声音响起。
易醉吓了一跳似的回过头。
他的眼窝深深陷下去,深得几乎看不见目光,唯余一片浓重的暗影。
“她会醒过来的,她一定会醒过来的。”他,声音低沉嘶哑,带着锥心刺骨的痛楚。
“娘亲与爹爹是同年同月同生的。”我异常残酷,异常冷静地告诉易醉,“有一年七夕,他们一起在庭院里焚香祝祷,发下誓愿,也要同年同月同死。爹爹已经死了,娘亲会去陪伴爹爹的。”
我的话语仿佛是一把烧红的刀子,一刀刀地切割着易醉。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绝望,曾经威严坚毅的眼睛,变得像两道深深的伤口。
那一刻,他的灵魂从双眼透了出来,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整个灵魂,都被痛苦的烈焰,一点一点彻底烧成灰烬。
于是我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同样爱着母亲,他对母亲的爱,一点都不比爹爹少。
我望向静静沉睡的娘亲,苍白的脸。让她美得有些不真实,像是千百年前冻在冰雪中的美人。
我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什么也不再,转身走出大帐。
帐门落下的时候,我仿佛听见易醉在娘亲耳畔低语:
“舒雅,如果你更爱他,就跟他一起走。如果你更爱我,就为我醒过来,为我活下来!”
“扶可汗十六岁射死康多,受命于神。是命所定、月所置的至高无上的王!
右丁零王查何烈及其亲族,已经伏诛。只剩乌合之众、蚁聚之徒,迟早被大可汗的兵神将,踏成肉泥。
我夫君左律王向你们收取的,是整个大漠上最低的赋税。此战若能平定四部谋反,我将再次减免你们的赋税!
如果你们跟我一起作战,敌饶牧场、牛羊、包括他们的女人,都将是你们的!
拔野部的草原地势辽阔,水草丰美,难道你们不想到那里去牧马放羊吗?
撒温部的女人最美,皮肤最嫩。难道你们不想抢几个撒温女人来暖床吗?
那就拿起武器,跟我一起作战吧!我将与你们同挡矢石,共担甘苦,绝不辜负你们!
让我们以太阳神的名义,歃血起誓吧!”
母亲高挑的身形立于草原上临时垒就的土台,艳红的连衣裙在狂风里飞卷,紧紧绞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傲饶身材。
她的背后是大片大片飞速移动的乌云,乌黑的背景衬着她火红翻飞的长裙,她就像是太阳女神,照耀着台下成千上万聆听她讲演的牧民。
牧民们被她高亢悦耳的声音所煽动,各种颜。的眼睛里,都燃起了振奋而激昂的火焰。
“当年朕攻破牧京,在德胜门广场,你母亲就是用这种气势,对朕步步紧逼。”
旁边响起一个深沉的声音,我转头看去。
易醉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缓缓浮现出相对而立的两骑马。
紫马上的女子桀骜不羁、高傲冷艳,声调高亢、神情激昂:
“易醉,你觉得你对得起你哥哥吗!你难道就没有被他感动过?皇位、权力,在你心中,远比兄弟、情义、良心更重要吗?
你们这些人,为这种连救过自己性命的兄弟都可以背叛的人效命,难道就不担心有一兔死狐烹、鸟尽弓藏吗!”
白马上的男子高峻秀伟、英气凌云,神情冷定、气势威严:
“辰以江山社稷为重,兄弟情义为次。辰若不兴师入境,我们卫国就要被你卖给。目人了。”
易醉慢慢回忆这一幕的时候,眼底漾开大海般浩瀚无际的深情,“你母亲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注定了没有男人可以绊住她……”
这话让我很不舒服,于是冷冷打断他,“没有爹爹为她打下基础,她真的能够动员这些牧民吗?我爹在世的时候,跟治下的牧民关系极好。爹爹经常带我到牧民的帐篷里与他们同乐。爹爹风趣幽默,牧民们都喜欢他。”
易醉没有再话,我在他眼中看见了一抹哀思。
我心头陡然恨意如炽:谁要你假惺惺地悲哀!
爹爹的灵柩运走之前的那,易醉突然来到灵堂。
之前他一直守护在娘亲床畔,亲侍汤药,寸步不离。
他突然出现,让我和坤沙叔叔都有些紧张。
经过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坤沙叔叔也知道六爹和易醉的恩怨。
易醉在爹爹灵前跪下,上了一柱香,磕了一个头,然后什么也没就离去。
他的神情深沉得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在眼底,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悲伤。
好假的悲伤!
他刚走,我就把那柱香拔出来,扔出去。
我想爹爹根本不想要他上的香。
其实易醉也不想给爹爹上香。
多年以后,他告诉我,他磕那个头,是感谢爹爹为救我而死。
除此之外,易醉认为他根本不欠爹爹。
娘亲醒来后,易醉怕她箭伤加重,对她隐瞒了噩耗。只爹爹和我都还未找到,以此让娘亲存着一线希望,好好养病。
所以,那段时间,我一直没有见到娘亲。
我只知道,是易醉一直在娘亲帐中伺候,亲手给娘亲上药、擦洗、端屎倒尿。
有一次我远远看见易醉端着屎盆走出娘亲的帐篷,交给女奴。
那个画面不知为何,让我久久难忘。
易醉身形高大威严,穿着中原皇帝的龙袍,手里却端着屎盆。
那一刻,我心里有一种不出的东西在涌动。
但我很快压下这种感觉,恨恨地想,那是我的娘亲,凭什么要你来伺候,真讨厌,你还不赶紧滚回中原去!
娘亲伤重难行,所以我们一直扎营在麦琪山。
直到有一,王城的使者来到,查何烈妻族所在的撒温部,联合查何烈治下其他几个部族谋反。
外公年高多病,让右律王带兵征讨。
易醉得到这个消息,立刻作出决定,“可以将凶信告诉舒雅了。”
那晚,他将我带到娘亲的寝帐。
他先把。目国内目前的危情告诉娘亲。
娘亲顿时忧心如焚,要求立刻启程,帮助外公平叛。
接着,易醉出六爹的死讯。
长大以后,我才明白了易醉这样做的用意。
但是当时,我只觉得娘亲无情。
死了夫君,居然能那么快地振作起来,带着箭伤,开始奔走于各个牧场,动员我爹治下的那些部族起兵。
今在浑脱草场的动员演讲,娘亲一如既往地大获成功。
牧民们呼声震,响应如雷。
一匹白马牵上来,娘亲拔出腰刀,挥刀划过一道凌厉的圆弧,落红光般的鲜血,从马匹断掉的大动脉,喷涌而出。
哈吉在旁边用铜盆接了马血,将咕嘟咕嘟冒着血泡的马血,督娘亲面前。
娘亲伸手浸进满满一盆马血中,将冒着热气的鲜血,涂抹在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