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想跳脱轮回,摈弃掉七情六欲,做个无欲无求的长寿之人。
殊不知神明身上背负的使命又让他们多么的渴望变成一介有血有肉的凡人。
而这么些年凡尘的流转,再多的迫害与算计,都在此刻被江予辰的一碗薄粥抚平了。
苏醒过后的靖无月,变得越发的粘人起来。
江予辰在厨房里添柴烧水,靖无月就抱着双臂倚靠在一侧的门板上,一双微有倦怠的桃花眼浅浅的半眯着,目光紧随着江予辰的一行一动,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连日来的试炼,江予辰煮粥的手法尚算成熟,只是有的时候拿不准先后顺序,差一点将青菜沫先于米粒放进锅里去。
这间厨房很小,小到两个人在里面转转会显得拥挤。靖无月站的累了,便屈膝坐在了门槛上,见江予辰已经将洗好的米入了锅,遂开口招呼道:“予辰!过来坐一会儿吧。”
江予辰将榉木的盖子轻轻的扣在锅上,转过身望着他道:“你若是累了,就先回屋里歇息去吧!等粥好了,我端过去叫你。”
靖无月摇了摇头,“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想就这样看着你,跟你说说话。”
“”
江予辰本是不想搭理他,可是这个男人病恹的虚弱又让他狠不下心来拒绝,是以他只好走过去,与靖无月并排坐在了门槛上。
此时屋内的水蒸气徐徐的蒸腾着,背后的雪簌静静的在纷扬,这个天地间,除了灶火的噼啪声,就是背后雪簌落下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湛屿清浅的呼吸声。
江予辰坐在身边之后,靖无月满腹的牢骚又没了踪影,只觉得这样安谧的日子真是舒心,放松的一时没了话语。
两个人并排的盯着水汽从盖子的缝隙里飘散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江予辰的头轻轻的歪在了靖无月的肩膀上。
他睡着了。
靖无月没有回头,也将自己的额角慢慢的向着江予辰靠了过去,两个人就这样枕着一泻天光静静的亲密着。
灶里的火渐渐熄了,粟米的清香也粘稠了起来,门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空中炸开了一束硕大的银花。
烟火的爆炸声距离别院有些远,耀眼的银光在铅灰色的天际上铺陈出一片绚烂的白,它们争先恐后的向着苍穹而去,一颗甫一颗的滚上来,炸裂,纷飞。
江予辰睁开惺忪的凤眸,有些木讷的转动脖子向门外看去,银光映亮了他有些疲惫的脸,“是烟花?”
靖无月没有回头,嗓音低沉的应道:“嗯!”
“好久没有看到烟花了。”江予辰缓慢的站了起来,望着远处的银火说道:“上一次看到,还是新年。”
靖无月侧仰着头向上而望,黝黑的目光里没有什么回忆的温度。
江予辰停顿了稍许,继续说:“阿屿,你是都忘记了吗?”
靖无月无法回答,因为这段回忆他没有参与过。
江予辰兀自的又望了一会儿,才意兴阑珊的去灶前摆弄他那锅煮过了头的米粥。
先切好的青菜碎已经微微的发了干,米粥粘稠的仿佛裱纸的浆糊,他先是将青菜放了进去,又略微的撒了些细盐,想了想,又舀了一勺花蜜进去。
靖无月见此,望着他的眉毛蓦地一抽。
江予辰用勺子舀了半碗绵糯的米粥,走到靖无月的身边将碗捧给他,说道:“尝尝看!”
粥是煮的很好,干净,绵密,青菜碧绿,米粒饱满,但是加了盐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加上花蜜?
靖无月实在是想不通。
他只得捧着碗,感受着炙热的温度灼烫着掌心与手指,舌头有些发酸发苦。
“怎么不喝啊?”江予辰催促道:“我觉得味道,尚可。”
江予辰难得献宝,脸上有些轻微的窘迫,靖无月迟疑了片刻,便执起勺子舀了一口放在舌尖浅尝着。
许是细盐撒的比较少,花蜜的分量又有些多,这粥尝在嘴里只有花蜜与米香,一点咸滋味都没有,味道并不怪,只是跟这蔬菜粥有些不搭。
“我还是第一次吃这加了花蜜的粥。”靖无月又舀了一勺放进了嘴里,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烫。
“人生这么苦,吃点甜的,就不苦了。”
靖无月一边吃一边点头,“是啊!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江予辰贴着他反身而坐,遥望着天边的寥寥花火,说道:“因为阿屿只喜欢喝酒啊。又醇又烈,像极了你耀眼火热的一生。”
靖无月在江予辰的话音里蓦地凝住了神,倦懒的桃花眼多了一丝哀默的湿润。
“其实!”他将粥碗放在双膝上,说道:“我喜欢酒,是因为那东西可以让人麻木。再多的不开心与疼痛,只要喝醉了,就都感受不到了。”
江予辰笑了笑,侧过头望着他,“那我下一次不开心的时候,一定多喝一点酒。”
靖无月听了也是笑,“跟我在一起,我是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阿屿说话算话。”
“嗯!”靖无月努力的点了点头。
一句简单到不能在简单的誓言,可应承在靖无月的心中却如一根利刺般尖锐到剧痛。
这一辈子,他们相伴的日子就快要走到头了,现在无论他自己答应过江予辰什么,最后的结局都是食言。
“如果我是说如果。”靖无月紧紧的盯着江予辰冰白的侧颜,“如果我食言了呢?”
“那我就用我的剑,杀了你!”
江予辰在回答他的前一刻便转过了头去没有在看他,熠熠的凤眸里淬着天外的那一颗颗爆散的光斑,冷冰冰的话语,也不知道带了几分真,或者掺了几许假。
“杀了我吗?”靖无月低头默念道:“如果是死在你手,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