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两蜜2(1 / 2)仙不忆流年首页

靖无月在蜃龙之渊所受的伤,让他没有坚持到将这一餐饭食用完便沉眠了下去,临阖眼之前,他看到江予辰常年冰白而镇定的脸上,多了那一抹动人的焦急与惶遽。

好累!好想休息!

靖无月在委顿下去的途中,心里默默的念道。

摔下凳子的模样一定很丑,但是此刻靖无月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哪怕躺下之后,背后所枕的是万年冰川,或者是锋利无比的寒光刀剑,他也没有任何知觉了。

他只想就此一睡,最好是:

长眠不醒!

江予辰伴着孤灯一盏枯坐到天明,以往都是湛屿守在床边等着自己苏醒,而对于一个沉睡的人来说,朝曦更迭不过转眼一瞬,有时候自己醒来,是夜里,有时候撑开眼朦朦胧胧的视线里,是窗外透进来的晦暗天光。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有多久,也不知道在等待的日子里湛屿是如何排遣自己的,只是当自己与这个男人变换了位置之后,他感受到的不是期望与无趣,而是慌张与心疼。

江予辰惯来不会照顾自己,他尝试着去记忆里梭巡,能拿出一点儿上得了台面的手艺来去做点什么,可是他躲在厨房里忙来忙去,不光烧尽了木柴,还搞砸了许多遗留下来的食材。

最后无法,江予辰只能舀了一碗粘稠的米汤,再点了一些清甜的花蜜进去。

对于一个幼年连讨饭都讨不好的人来说,做到此,他已经尽力了。

“阿屿!”江予辰将粥碗端到靖无月的身旁,俯下身轻声的呼唤着,可是他不会醒,哪怕胸前的伤口灼烫到仿佛有烙铁在绞,他也不愿苏醒。

以往这个男人闯了祸,总是会在术法或者刀剑的伤疤外在添一些戒尺的痕迹,那个时候他也会高烧沉眠,但大多两三日便活蹦乱跳了,像这种一睡就睡了十二日之久,完全唤不醒的状态还是头一遭。

起初,江予辰还能宽慰自己湛屿身体强健,会好的。可当这个男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失去,什么叫悔不当初。

将碗里温凉的米汤用勺子徐徐搅动,恹恹的光影遮挡了半边瞳眸的悲凉,他说:“以前,我认为你永远都不会从我身边消失,所以对待你,言行上有些苛刻。也许,越是觉得永远都不会离开的东西,反而会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溜走,比如你,比如养母。”

淡淡的花蜜香甜馥郁在空气中,竟比陈年的酸楚还要浸人眼眶,这让一项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江予辰,突然便开始有了倾诉的欲望。

“阿屿!我这一辈子,总想忘记很多事,可是每一日却都无尽的重复着那些难堪的画面,它们逼着我去看,逼着我去身不由己,弥陷其中。有的时候,真觉得死了,是一种解脱。可是临门一念,却又极是不甘。”

鲜艳的红纱帐静静的低垂着,服帖在纱幔上的璎珞略微的泛着些旧年的暗黄,明烈如灿阳般的高大男人,就这般无动于衷的躺在那里,连呼吸都是几不可闻的。

江予辰很想将那些尘封在心底里的委屈都言出口,可是话到嘴边又有千金重,哪怕是一个卑微的音色他也发不出了。

这些年在云莱与无极之间的周旋与忍辱,就像深海暗处的石礁,岁月的年轮总是时不时的撞击在这些根深蒂固的仇恨上面,让表面的风平浪静,在暗里却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比如此时这些压抑的话,江予辰也只敢在湛屿沉眠的时候诉说,他虽然不是个风骨桀骜的正人君子,却也固执的强撑着外在的皎洁。

持续的搅动,米汤已经冷透了,江予辰将视线从粥碗转移到湛屿苍白的面容上,说:“我替你喝了吧!”

仰起头,将半辈子的心酸与苦累一饮而尽,随后一抹说不出是苦涩还是悲坳的浅笑浮现在江予辰的脸上,他很是失仪的将自己的侧脸轻轻的服帖在湛屿的胸口。

目光空远而湿润道:“你醒一醒,好不好”

黎明的乍现,昭示着灯烛的尽忠,一缕青烟袅袅而散,隐没在逐渐冰冷的屋舍内。

阿屿!你睁开眼睛看看,天又亮了

又不知道过了几番昼夜。

屋外灰蒙蒙的浮雪乍然之间变成了瘆人的紫黑色。

天光再也无法映亮这个腐朽的尘世,于是苟延残喘的黎明百姓,从早到晚的燃着灯烛,匆匆的出行也极易染上疫病,于是九州大地上封冻的尸骨愈来愈多,各地开始招募修士筑起守护结界,互相抱在一处取暖,以期望能熬过这段残酷的岁月。

空旷的街道上,江予辰撑着油纸伞在肮脏的雪窝里慢慢跋涉,而他的身后则跟着大包小裹的冯仙藻。

靖无月连日来的沉迷不醒,街上的药铺也忙的不可开交,他只能隔三差五的去铺子上抓些草药回来熬煮,有时候冯仙藻不放心他一个人出行会一路尾随,慢慢的两个人就变成了一路同行,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充当了一个提携伙计的角色。

“道长?”冯仙藻背着一袋子粟米和两只白萝卜,遮面的长发被她挽成了一个流仙髻,仅簪了一枚红珠银簪,额头上束了一条红缎的抹额,将那些深入肌理的咒印遮掩住。

江予辰本是兀自的行走着,听到背后这个女人的呼唤便停下脚步,转过身问道:“何事”

冯仙藻指了指一侧的矮树背后,说道:“那里,有个人。”

江予辰顺着指引望过去,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约莫只有十五六岁,正用冻烂的一双小手扒着树皮,大半个身躯掩藏在树干背后,胆怯的露出半只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两个人。

这新嫁娘估计是有着一副菩萨的心肠,这几日,无论沿途遇到什么样的人,她都会忍不住慷慨解囊,每每看到人家对自己三叩九拜的,就认为是在积攒什么天大的阴德。

“那你过去吧!”江予辰伸手欲接过她身上所担着的米袋子,一张脸冷的像湖底的冰。

冯姑娘很是痛快的将身上的累赘交给了漂亮道长,便转过身欢快的向着那个姑娘走去。

江予辰对这种路见不平的举手之劳,总是保持着观望的态度,他是那种除非人家求到自己身上才会出手的个性,毕竟人心险恶,反首咬你一口的毒蛇还是很多的。

一个人慢慢的走回了别院,远远便见到湛屿衣着单薄的伫立在房檐下,清癯高大的身子说不出的脆弱苍白,长长的鬓发垂落下来,服帖在胸前被微风轻轻吹拂着,显得颓败而压抑。

他就这么抱着双臂,倚靠在门框上,微微的扬起头,目不转睛的望着空中飘扬的黑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予辰一身白衣,在这肮脏的天地间尤显得的过分圣洁,可他同样也是个久病的痼疾之人,他与湛屿,此时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单薄。

“怎么站在这里?出来也不披件衣服!”江予辰伫立在湛屿跟前,将手中的伞向着他的方位移了过去。

见到爱人归来,靖无月沉寂的面容开始有了缓和,他笑着说道:“一觉醒来,看不见你,有些着急。但又怕自己跑出去,你回来找不见我,于是就守在这里,希望能早一点儿看到你。”

看到湛屿还是这般的能说会道的,江予辰悬吊了多日的心脏也终于归了位,他说:“先进去吧!我去给你煮些粥来。”

一听到江予辰要亲自煮粥,靖无月就忍不住唇齿打颤,他一边跟着江予辰往屋内走,一边心有余悸的说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我知道自己做饭难吃,不过这些时日你昏迷着,我一边喝下冷掉的粥,一边检讨自己究竟哪里出了差错,虽然我依旧旁的不会,但是煮粥不会再生熟不分,清洗不净了。”

靖无月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兀自的忙活着,病白的俊颜缓缓的浮现出了一丝丝欣慰的红润。

“好,我等着。”他说道。

他们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上辈子在翠微山的光景,没有剑拔弩张,没有痴心作祟,只有两个人相携的平淡日子,一餐简单的饭食,一株落英缤纷的花树,一把算不得名贵的长剑,和一个垂眸抬眼间皆是万种风情的绝美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