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陈辰藏在黑暗里嘴角不自然的向下扯了一下,他抬手摸了摸眉毛:“怎么说?” 余笙活动了下腿,从两腿交叠的姿势换成双腿分开,腰板挺得比平时要直,看起来比陈辰还要高出些来,他抬手抹了把额头才说:“我猜对了是吧。” “嗯。”陈辰闷闷的嗯了一声,他刚刚的反应不算失态,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压制了,但还是被余笙当面揭穿。 法医那边的检查结果在十分钟前就传到他的私人手机上了,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光华肢解案没完,但碍于为防止出现悬案不解引起社会恐慌这才对外公布案子已结,对内很多非此案核心人物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这案子完事儿了。而华莹,和光华肢解案关联极大,所以无论是法医,还是陈辰都在怀疑这是起连环作案,但就在刚刚,检查结果显示——自杀。 刀上的指纹只有华莹一个人,从尸体伤口程度看也为自己握住刀刺向自己的腹部,但报告上有两点奇怪的问题,第一,伤口并不深;第二,华莹的死亡原因判定为失血过多。 余笙突然开口,打断了陈辰混乱的思路:“我前不久收到了一份视频,你看一下。”余笙调出‘杀死她’的视频递给陈辰,陈辰接过后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就好像是早些年五毛钱一袋儿的北京麻花,看起来不怎么精致。 很快,陈辰将视频看完,但他并没有迅速将手机递还给余笙,反而捏在了自己手中,他看着余生的眼神与刚刚不同,这次他看他的眼神里少了对青少年的怜爱,多了分戒备。 窗外月光的光影变幻间,余笙的身子一半没入黑暗,一半置身粼粼月光中,他垂眸看了眼自己双肩,笑着抬头:“一半光亮一半阴暗,这在电影的手法里预示着我这个人接下来的发展将会是,一半好一半坏,甚至可能会没什么好结果,而如果这个光从我们脚下的这条线分开,”说着,余笙伸出脚,用鞋尖儿在他们之间划了一下:“那么接下来的发展可能会是我和你分道扬镳,成为对立面。” 说完,余笙轻轻笑了下,他眯了眯眼,看着怔住的陈辰多加了句:“可我们没生活在电影里,不用受视听语言的限制,所以,未必就会成为对立面。” 余笙的这句话说完,陈辰才从刚刚的震惊中抽出神来,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五个指头都带着伤口的手手面朝上:“余笙,说说你的推理。” 陈辰不认为余笙刚刚的反问是随口一说,但没有专业的刑侦知识,没有专业的医学常识,能够得出结论的办法只有推理这一项。 刚刚悄悄从黑暗里挪到月光下的余笙也不含糊,活动了两下肩膀,直接开口:“我是从尸体摆放下手,又把最近发生的时间梳理了一遍,再加上刚刚分析了你说的话,”说完,没等陈辰接茬儿,余笙便接着说:“第一,华莹、我、栾馨,是光华肢解案停留在案发现场最久的人,也是和本案关联最密切的人;第二,华莹出事前我收到的这份视频,里面没有明确说明要杀的她是谁,但华莹死后我收到了一条警告短信,你可以看一下;第三,你刚刚叮嘱我保护栾馨和自己,所以我想华莹的事一定和光华肢解案有关。” 余笙话音刚落,陈辰飞快把那条信息的号码记下并发给了同事,余笙等他将手机收回重新作出倾听状态的之后才接着说:“不过这三点不足以推断出华莹是自杀,但是足以说明光华肢解案没完。但我想到了镜头里最初的两个人互相伤害对方,最后先受伤的才被另一个绑了起来,所以我猜,也许,我是说也许,没有冒犯死者的意思,‘小猪佩奇’和华莹是不是原本就认识,但华莹未必是小猪佩奇的同伙。而当时的尸体,手脚被整齐的摆放在一边,这是想直白的告诉我们华莹是被杀,可是如果对方不这样做,我不会想到自杀,而对方这样做了,他希望让我想到华莹的被杀很突兀,他想让我想到华莹是自杀。” “华莹胳膊不算长,她握住的刀柄方向靠近右手的方向,如果是别人刺进来的位置没必要这么偏。”说完,余笙垂眸轻轻地笑了:“这是Ta主动给我的线索。” “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们发出的消息?你推断最初的设定就是这个案子没破。”陈辰的眉毛依然紧紧地拧在一起,甚至有越拧越紧的趋势。 听到他的话,余笙舔了下下唇,笑得干净明亮:“如果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可能早就死了。”余笙的笑容缓缓收起,他耷拉着眼皮看着不算干净的地面,慢慢地说:“不,不是可能,是一定,一定早就死了。” 陈辰的心咯噔一声响,他抹了把脸才略微有些迟疑地开口:“你父母?” 余笙知道他想问什么,所以直接说:“原生家庭没问题,没有童年阴影,没有应激障碍,没有心理创伤,也没有病态扭曲,”说着,余笙抬眼看向陈辰,咻地一笑:“家庭幸福,成长环境安全且健康,且十九年遇到的人都是好人。” “那你怎么?”陈辰想问,那你怎么对人性抱有——极大的恶意,或许用恶意这个形容词不算妥帖,所以陈辰想了想才说:“你怎么这么悲观啊。” “哈?”余笙一脸的问号,他看陈辰刚刚忧心忡忡的措辞,他还以为他会说出些令人耳目一新且意思到位的词,但最后,悲观? “嗯,”陈辰点点头,并且毫不在意细节地又说了句:“说吧,你懂我什么意思。” “你想问我,为什么生活如此幸福,成长如此幸运,还会说出那样不对其他人抱有信任的话,”余笙又一次舔了下唇:“我刚刚说的话的意思是,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仿佛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把陈辰劈了个外焦里嫩,他外焦里嫩还冒着烟儿的心想,感情这小崽子跟这儿编瞎话儿逗他玩儿呢,陈辰刚想发作,就看到小崽子犹如一条水的泥鳅般,刺溜钻进了屋,陈辰站在外头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他在想余笙刚刚说的话,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最后,陈辰了然地笑了,接着推门而入。 刚一进门,陈辰就看到栾馨像个跳进热水里又急忙跳出来的牛蛙,当然,这个形容也不对栾馨很漂亮,不像牛蛙,但是他实在是太饿了,看什么都能联想到吃的。他感觉此时此刻皮肤泛红的栾馨和麻辣牛蛙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很不情不愿了。 麻辣牛蛙对面刚刚摆了陈辰一道的余笙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跳脚栾馨,陈辰突然莫名的找到了心理平衡的那个点,原来从小大院儿里认定是个聪明女娃娃的栾馨在余笙面前也会跳脚啊,那他陈辰不算丢脸。 “大哥,你回来了。”余笙很早注意就注意到了陈辰,但直到陈辰把他们二人观察完他才开口打招呼。 “嗯,”陈辰说着走向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打开抽屉,从里面拿了个文件袋出来,接着伸手递给余笙,余笙忙上前去接,只听陈辰又说:“栾伯父给栾馨的,妹夫你先收着。” “好。”余笙笑。 他身后的栾馨僵在原地,她吱吱嘎嘎地把脖子扭过来,眼神里带着三观震裂后的动荡余波,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陈辰。 陈辰被她这幅模样给吓到了,关抽屉的手当即停在原地,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开口:“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没个对象,好不容易来一个,小是小了点儿,但好歹是个男的。” 栾馨脑袋嗡的一下,刚才刚被死腹黑余笙嘴上调戏的半句话说不出来,这陈辰又来这么一下子,栾馨当即不管身在何处,心在何方了,直接血气上脑:“谁更老?!” “我。”陈辰一脸无辜地抬手指向自己,霎那间,栾馨只觉得自己想哭,而那余笙更是要好不好地凑过来贴在她的耳边说:“小老师,你在我心里永远十八。”余笙话音刚落,栾馨安静了,一颗心平静的就像是早些年家院子里放着的那口大缸,冬去春来,夏雨纷纷,不到秋天就能落满水,水面平静,落叶落上去也不是起几圈涟漪。 栾馨张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来,只在他们快要离开前她转身对陈辰说:“我觉得光华肢解案没那么简单,你注意安全。”陈辰刚笑着要让他放心,就有人急匆匆地把门踢开。 是陈辰的人,跟着去过光华案发现场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脸被划了三道血痕,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吼:“老大,完蛋了,安城十二条主要街道入口都被扔了刚割下来的人头。” “跟我走。”陈辰沉着脸把仍在凳子上的衣服拿起来,匆匆往门外走,路过余笙和栾馨身边说了句:“一起去。” 瞬时间,每个人的神经都进入了紧绷的状态,就好像从头到尾他们都应该是这个状态。 坐在车里的余笙,心里默默数着,十二具尸体,十二个人头,不对,还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