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刘健站出来打断两人的辩论,说出自己的疑问,“焦大人所言君主立宪,有君主,有宪法,而我朝有皇帝,有大明律法,两者有何不同?”
这个问题不但是刘健,堂下群臣也都有这个疑惑。
“当然不同!”焦芳仿佛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开始发挥高谈阔论,“我华夏王朝,从秦朝到大明,实行的就是皇权专制制度。通俗一些,就是皇帝进行决策的时候,能够独断专权,这个权力在律法之上。”
“焦大人此言差矣,”李东阳继续说道,“古人有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当今陛下,或者说历朝历代的陛下,除非是暴君昏君,否则,谁也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
焦芳冷笑道:“依李大人的意思,靖难之役,太宗皇帝是否要受到律法的制裁呢?”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变了脸色,这可是大明朝天大的忌讳,焦芳竟然就这么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了!
燕王朱棣起兵夺权,这已经不是凌驾于律法之上了,而是凌驾于整个国家之上。
关键是,人家成功了,成王败寇,这是游戏规则。现如今所有的皇帝都出自朱棣一脉,朱标一脉早已绝后,天下还有谁能制裁朱棣?
事实就是,焦芳说的没错,皇帝就是天,完全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
现在焦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儿子能活下去,什么太祖太宗,通通滚一边去吧!
“你……好大的胆子!”
“真是不要命了,竟敢当众诋毁太宗皇帝!”
“靖王殿下,焦芳此人恶意诋毁……”
“行了!”张鹤龄摆摆手,说道,“我刚才说过了,今日既是议事,又是闲聊。今日在这大殿之内,所有人说的一切,无论什么话,哪怕你指着我的鼻子骂我,都不会治罪,焦芳,继续说下去。”
焦芳得到支持,更加来了精神,清了清嗓子,说道:“但是君主立宪就是另外一回事,名义上,保留皇帝的君位,但是,通过立宪法,将所有人的权利至于法案当中,出了任何事,都有章可循,有法可依,律法大于皇权,真正做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众人都在思考,毕竟这些年轻人整出来的新鲜玩意,老学究们还没有去深入接触,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刘健问道:“如果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公平公正,律法大于皇权,倒是可以接受,但是,谁来行使这个权力呢?谁能保证行使权力之人能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呢?”
焦芳答道:“在皇权之外,成立议会,议会中的议员通过选举产生,如果这个议员做事有问题,有违法律道德,便会失去百姓的支持,与此同时,会有新的议员出现,取代他的位置。”
李东阳又问道:“可是,百姓大多目不识丁,很难分清楚谁是真有才学,还是招摇撞骗,若是有人专门骗取百姓的信任呢?”
焦芳想了想,说道:“虽然百姓大多愚昧,想来,基本的好坏还是分得清的。”
刘健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君主立宪制度听起来有些道理,但是细细想来,并不符合现在的国情,眼下大明正处于蓬勃发展的关键时期,如果实行新政,必定会出现很多流派,争权夺势,互相攻讦、内斗,反而不利于发展。”
张鹤龄暗暗点了点头,不要以为古人是傻子,他们只是接受到的教育程度不同罢了,眼下新的知识一旦出现,这些位极人臣的高材生们,马上就发现的问题所在。
是的,大明不适合君主立宪。
事实上,虽然君主立宪之所以比皇权专制更加先进,主要体现在百姓的权利,就是所谓的民主,但是,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首先,百姓们先要吃饱肚子,然后才是普及教育,整体素质提升之后,就可以开阔眼界,有更加宏伟的目标,认识要更多的问题,等到机会成熟,才是将国家的权力重心从皇帝转移到天下万民自己手中的时候。
如果自己以一个现代人的理念,刻板地将君主立宪推广到大明,不但不利于发展,甚至会适得其反!
大明,眼下最重要的是发展,西方的大航海已经到来,工业革命也不远了,如果做不到国富民强,等到自己有一天不在了,之前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发展,扩张,增强自己的实力,有了实力,才有说话的资本,到时候,想做什么都是水到渠成。
而想要吃饱肚子,想要说话有底气,想要让大明站在世界之巅,就需要万众一心,大家一起撸起袖子干大事。如果现在搞议会,各党派内斗内耗,绝非明智之举。
既然无法实行君主立宪,那么,接下来自己的使命就更为重要,必须在朝廷和百姓之间做好利益权衡,让天下万民愿意去生产,但是也不能把收益都分给了百姓,必须保证朝廷有资本去进行更为宏大的规划。
李东阳说道:“既然君主立宪并不实际,那么,背后策划这次谋反的人,必定心怀不轨,一定要查出这个背后主谋!”
焦芳说道:“昨日不都说的很明白了吗,背后的主谋就是建昌侯。”
“不对!”李东阳摇摇头,说道,“建昌侯是煽动学子闹事不假,但是,君主立宪四个字,又是谁最早传播开的?此人在众年轻学子中传播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究竟意欲何为?”
“不错,李大人说得对,一定要找到此事的始作俑者!”
“此人定有不可告人之企图,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群臣慷慨激昂,纷纷表示要将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找出来才肯罢休。
张鹤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不用查了,这个事,是我开的头。”
此言一出,刚刚愤慨激昂的群臣又沉默了……
大家整齐划一地低着头,大殿中的空气出奇地安静。
朱厚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只知道,议事的时候自己必须端坐在椅子上,除了眼珠子,其他地方不能乱动。
只是,这些人为何一会喧哗,一会安静的,很奇怪啊……
别人不说话也就罢了,可是刘健作为百官之首,却不能跟大家一样装深沉。
“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鹤龄说道:“南山书院重建之后,本王偶尔去指导他们一番。毕竟还挂着院长的头衔呢,你说是吧?”
刘健心中无奈,是什么啊是!你到底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