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非常新奇的体验,恐慌是最正常的情绪。秦戍一开始也是,尤其他是个对自身掌控力极强的武将。但是很快,他对这个新状态的体验就变了。 丘亦云说什么,他的身体就会跟着做什么,他反而成了旁观者。 “这是我自创的傀儡符,第一次用哦,怎么样,荣幸吧!”丘亦云说着又给他理了理衣襟,笑得焉坏。 “五感被封,听命办事,秦将军,秦统领,我能吹一年。” 五感被封?秦戍心想,看来画符要自己发明也不容易,这符明显是个残次品,他声音听得很清楚,丘亦云刚才捏他下巴的触感还在。不过,幸好这是一张功效不全的符,丘亦云的指尖软软的,他想她怎么不多捏一会。 丘亦云往榻上一靠,对秦戍勾勾手指,说:“给我捶腿。” “秦戍”于是走近,高大的身子委委屈屈坐在脚踏上,开始给丘亦云捶腿。毕竟是术法控制,“秦戍”的动作显得生硬,力道控制得也不是很好,如果这会他能自己说话,他一定会说:真的没必要用符,他愿意效劳。 可惜丘亦云是听不到他的心声了,她忙着体验傀儡符的效果呢。虽然研制了很久,游历期间还特意去巴蜀寻找傀儡术传人探讨请教,但毕竟是第一次用到人身上,效果要测验才知道。 捶着捶着秦戍突然发现能控制自己的手了,脚还是挪不动,但是手能动了。恢复控制的瞬间他捶打的频率小幅度变了,秦戍反应极快,立刻调整了回来,可还是被丘亦云发现了。丘亦云差点跳起来,一下就把腿缩了起来,秦戍的动作停在了原地。 “你能动了?”丘亦云凑过去问道。 秦戍目光都没有变一点,他才不会让丘亦云知道他听得见。其实就刚才,他整个上半身都能自己控制了。 “就手能动?”丘亦云伸手在秦戍眼前晃,他的表情眼神依旧毫无变化。 “那你上梁。” 丘亦云话音未落,秦戍人已经上了房梁。丘亦云抬头看过去,心想这人身手真好,说不定临虚宫最强的剑修也不是他的对手。 “下来。” 秦戍无声落地,站在一旁。为了增强真实性可信度,秦戍自动点亮了演技,手往前伸一副挣扎而不得解的样子,而事实上他这会全身都已经不再是被控制的状态。 “所以就手能动了。不行啊,这符有问题,唉,哪里有问题呢?”丘亦云绕到秦戍被贴符的后背,盯着符纸上一笔一划,皱眉思索。 秦戍花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转身看她的欲望,手还在乱动,让他看上去有点滑稽,不似平日玉面阎罗的风采,却有点可爱。 秦戍胳膊乱挥,丘亦云嫌他打扰自己想问题,下意识就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乱动。她心无旁骛研究符箓,秦戍也不再演一个试图摆脱控制的人,两个人牵着手静静站着,虽然看不到身后的丘亦云,但是从她的手上传来的温度,把他的心烫的火一样热。 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住,让他们就这样安静和谐的相处,可以牵着她的手,站在他身前,有一种为她遮风挡雨的错觉。 道家用符箓沟通天地神灵,从而获得特殊的力量,丘亦云创制的傀儡符本质上来说是封闭一个人的五感,阻断一个人和自己的肢体沟通的渠道,然后接管这个人的身体,让他听命于自己。 根据丘亦云的设计和测算,这符的效用应该有一盏茶时间才对,但是从刚才来看,一炷香时间就开始失效了。 丘亦云把符纸从秦戍背上揭了下来,两手去拿符纸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抓着秦戍的手。她惊讶的一抬头,正对上秦戍转身投过来的目光。 “我没注意。”她不自然的张了张手掌,像是给他看她手里什么也没有一样,下意识做了个无意义的动作,然后又略有些尴尬的收回去,说,“抱歉。” “脸也捏了,衣服也碰了,牵手不算什么。”秦戍看向她,目光缱绻,“不过你要对我负责,阿云。” 丘亦云脸腾地红了。 简单的“阿云”两个字,此刻从这个冷面煞神嘴里说出来,竟是无限婉转,带着未尽的温柔情思。 “我从未和哪个女子牵过手。”秦戍又说,“也从未让哪个女子碰过我的脸。” 人的五感,形声闻味触,丘亦云这下知道了,她的符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倒是能控制别人的肢体,但是根本没能封闭五感。秦戍看到了,听到了,感受到了。 甚至顾不上自己的符了,丘亦云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呃……那什么……我只是……只是看你脸上有东西,给你擦一擦。” 她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听不下去这套说辞。阴沟里翻船说的就是她这种情况了,之前对自己的符有多自信,此刻就有多打脸。 “所以你确实是摸了。你摸我的脸,还抓我的手。”秦戍一言定论。 丘亦云:“……”她能说什么,根本无法反驳啊! “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秦戍循循善诱,仿佛撩妹技巧无师自通。 “哈?怎么补偿?”丘亦云接话接的小心翼翼,直觉告诉她,下面有一个大坑在等她。 “你肯定还要改进你的符对吧?” 丘亦云点点头,满含戒备的看着他。 “我当你的实验品啊。”秦戍指了指自己,“意念坚定,武力超群,你要的不就是这样的实验品。” “你还真是有自信啊。”丘亦云被全面压制,逮着机会立刻就怼。 “我从不说假话。” 丘亦云盯着他瞅,想了想还是没挡住他极具诱惑力的提议,试探一般问:“身体被别人控制,甚至失去五感,可不是什么好的感受,你确定?” “我从不乱讲话。”秦戍心想,当然确定啦,以后就有的是机会见你了,还可以被摸脸牵手,如果他有尾巴,就要翘尾巴了。 丘亦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一直到回到宫宴上还在迷糊,猛然惊醒自己这一答应完全违背要远离秦戍的初衷,活脱脱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知道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亦云,是不是累了?”皇后娘娘亲切地问。 说实话,宫里私下传的那些话她也所有耳闻,之前也曾经在意过,毕竟皇上对丘亦云确实非比寻常,皇后不知内情,难免多想。但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怎么也看出来的皇上视丘亦云如亲妹,甚至隐隐带着一些感激,绝不是男女之情。此番皇上授意她为丘亦云选婿,更是让皇后彻底安下了心。康王中蛊一事,也更让皇后意识到与丘亦云交好的必要性,态度也就更加亲和。 “是有点,不过只是小事,娘娘放心。” “亦云,来看李卿做的这首诗,大气磅礴,才学胸襟令人叹服。”说着皇后把手里的诗稿递给丘亦云,期待的看着她。 丘亦云礼貌接过,匆匆扫完,说:“亦云诗词歌赋皆不精,难以赏鉴李大人的大作,娘娘恕罪。” 皇后自然不会因此问罪,颇为理解的说:“那咱们不看了,去看看太液池放灯如何?” “但凭娘娘吩咐。” 于是帝后起驾往太液池去。 宫宴设在太液池边,太液池中蓬莱宫观景也是一绝,尤其今日乾明节,当朝国师丘亦风领群臣和百姓在九华门外祈福,祈福用的明灯已全数放入太液池,此时登蓬莱宫,可以看到如若星辰闪耀的湖面。 丘亦云始终伴随皇后娘娘凤驾左右,皇后甚至邀丘亦云同乘,秦戍就走在陛下御撵之侧,丘亦云一偏头就能看到他。 秦戍身负内侍卫统领之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基本功,可每每他凌厉的目光落到丘亦云身上时,却都会瞬间柔和下来,一移开又恢复正常。 丘亦云神经再大条,这会也忍不住开始正视秦戍的心思。他的坦诚和真挚,让人不得不用真诚和尊重来回馈。 她开始想,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总不至于是因为初见时他出于道义援手抱了自己那一下。可是转念一想,丘亦云又觉得,这人看似冷情,内心却坚定得有些执拗,这事放在他身上,就是真的也说不定。 到了蓬莱宫,下了凤撵,丘亦云实在不想还被帝后拉郎配,嘉宜看出她不想留在皇后身边,娇俏的过来挽她的手,一口一个“丘姐姐”把人拉走了。 丘亦云和嘉宜一路走到池边水榭,祈福明灯顺水而动,嘉宜年纪小,虽然懂事,也免不了喜欢小姑娘都喜欢的那些亮晶晶好看的东西,乾明节彩灯就是其一。 宫内宫外的手艺人多的是奇思妙想,做出来的灯各种形状,有花灯,有玉兔灯、鱼灯,还有方灯、圆灯,各色各样,令人眼花缭乱。往年没有在乾明节大办过,也就没有在太液池看过这样的情景,过去只是街市上有人悬挂,和此时满池明灯的情景不可同日而语。 嘉宜本来还想安慰安慰丘亦云的,结果一看到这满池明灯,什么都抛到了脑后。水榭里也站不住了,一路往水边跑,去捡水边被冲上岸的灯去了。 丘亦云被她的活泼感染,望向满池灯火,远处还有宫人将祈福灯放入池中,煞是好看。丘亦云目光扫过太液池面,远处对岸一个身影映入眼帘。因为太远,她看得不是很清楚,只看到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伸手在池边放出一盏灯,然后就转身消失在了黑暗里。 莫名的,丘亦云有些在意。就在这时,嘉宜提着一盏灯兴冲冲跑了回来,一边走一边对她说:“丘姐姐,这灯好有意思,一拽鱼尾巴这鱼就会抬头。” 嘉宜跑到近前站定,立刻表演拽鱼尾巴给她看,果然拽一下鱼尾,那鱼头就会抬起来,制作很是精巧。谁知鱼头抬了两次,再扯就一张嘴,吐出一个字签来。 嘉宜的侍女捡起来奉给主子,她打开来一看,只见上面一行字——风雪初归人不见。 “风雪初归人不见。”嘉宜念了出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祈愿啊。” “放灯的人多,自然有各种各样的,不奇怪。”丘亦云还在想刚才的人影,心不在焉的接了一句就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