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大床大的使王小溜有点不知所措。 尤其是大床的形状,圆圆的,没棱没角就让人觉着不大严肃了。王小溜觉得它连累了自己与焦俊哲认真的情感,恶狠狠地剜了那床几眼,那床没事人儿似的,该圆圆它的,该白白它的,连空调的热风都没使搭拉到地毯上的床单儿呼撩一下。 焦俊哲围着白浴巾出了浴室,他尽量找些事来做,好使王小溜看不着他鼓鼓的下身。 他大叉着腿坐在圆床沿上,用毛巾擦拭着湿头发。 “镜子那边有吹风筒,当心着凉。”王小溜提醒。 “嗯,没事,你快去洗吧,小傻瓜儿!” 小溜就在他偏过来的目光中起身往浴室走去了。 小溜脱掉衣服,拿浴巾裹着自己,站在镜子前拍打自己的脸。 跟自己最初心动的男人,即将第一次上床,她的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 她觉得这一切不像是真的。 王小溜胡乱的冲了一下自己,往脸上拍了点精华液。其实她的脸洗过澡之后更美,任何化妆品用在她脸上都是多余的,她就是怕脸干后紧绷绷的,那时候她总会觉得自己的颜值受损。在心爱的人面前,她总是想要给他看到最好的,不是吗? 小溜打开浴室的门,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体早已在门口迎接她。 他还是有力的,轻松地将她抱在圆床上。他的肌腱虽不坚硬但不致松懈,她被他抱着,软硬适中的舒服。 她的小脸早已红成一片,愈发的魅惑撩人。 他用眼中炽烈的火焰燃烧着她,用他温软的唇轻吻她每一处肌肤。她用她年轻的身体回应。 那一夜过得疲惫而愉悦。 第二天一早,焦俊哲在大圆床上翻了个身,触手不及那具温暖弹性的年轻肌体,惊慌弹起身子。 当他读完了床头柜上被一摞人民币压着的字条,他瞬间明白,此时的王小溜已然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小傻瓜儿了。 他突然把手抓进自己的头发,懊恼对这个女孩的看轻。 她在字条上说:俊哥,我爱你,从五年前初见你的第一天,到五年后的今天,我一直爱你。但以后,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再继续爱你,至少,我会努力把你忘掉。你给了我人生最初的心动,你也同时教会了我成长。这点,我谢谢你,所以,即便爱你爱的伤痕累累,我也从不后悔爱过你。 我用我并非款待天下的身体,完成你当初那个“成年人的游戏”,不过就是男女,不过就是□□,不过如此。看看吧,在你面前,我还是像从前一样,不由自主把自己看轻。我一直想弄清,在你面前,我是怎么将端美的外表和心智低下合成一体。当我艰难的与熟睡的你告别,我恍然,除了“游戏”,你什么都不想要。 我在这张大圆床上艰难的拾掇起自己被弃的情感,五年了,还滚烫烫的能煮沸我的灵魂。 俊哥,我得救赎我自己了。从一次婚姻中趟过来的我,并未曾对婚姻绝望,未曾对爱情绝望,烫伤的灵魂总会找到舔舐伤口的港湾。 还记得吗?那年我们相约未成,你电话中说,我是骗子,我为一千块钱骗了你。我不想说,那是何其的侮辱!也不想知道你到底相不相信我那时的解释。今天,这一千块钱,我还给你。我只想你知道,我不是骗子。 俊哥,再见——再也不见。 “小傻瓜儿”留字。 王小溜坐在开往小镇的火车上,望着窗外一行行倒退的树木,泪流满面。 脑袋里不断地蹦出与焦俊哲初识的场景,使劲按也按不回去。 王小溜的亲叔伯大爷有六七个,家家生的都是小子,只有她爸王老师生了她这么一个闺女。这个闺女从小就珠圆玉润的招人疼。所以,叔伯大爷家不但哥哥弟弟们宠着她让着她,长辈们更是把她宠的没边儿。 有时她自己的爹娘都看不下去,那边叔伯大爷仍是一脸低声下气的笑着,往王家唯一的小妮子面前递红包,堆花衣服,捧时新的玩具。 仗着这些叔伯们家里条件都好,王小溜收礼收到手软,收不动的时候就朝叔伯们瞪眼睛,他们能安份一会儿不再强着送她东西,过一阵子借着什么生日啊,五一啊十一啊,三八妇女节都给算上,邀小溜一家子三口到处旅游去。 她大伯伯最宠她,总把她当成亲闺女似的,走哪带哪,极尽炫耀之能。小时候她被动被大伯伯牵到这儿牵到那儿,小哈巴狗似的,让说啥说啥,让干啥干啥。长大了,她摇身一变从哈巴狗转变成真正自我做主的新人类,就再也不愿意跟在大伯身后干这干那了。 大伯伯是开厂子的,她与黄一元结婚时的新房,微晶石的地板就是大伯伯厂子提供的。 大伯伯做董事长做的忙碌不堪,都当了三个孙子的爷爷的人了,还没把缺闺女的遗憾给放下。仍是时不时让小溜辞职,上他的厂里坐一坐办公室。小溜死活不干,大伯伯无可耐何,只好偶尔让她来帮帮忙。 焦俊哲就是她在大伯伯厂里帮忙时认识的。 大伯伯说厂城来了些贵客,是帮厂里提升效益的大人物,午间要在工厂餐厅开宴,厂里没合适的人选,让小溜来厂里做一回服务员。 后来小溜才由母亲嘴里知道,原来那次大伯伯是受了自己爸妈的嘱托,想要大伯伯在他的圈子里给小溜物色一个好对象。 其实大伯伯和母亲,早就看好的是销售部的易天照,那小子曾是小溜母亲的学生。其实王易两家算是世交,易天照父母是做电缆生意的,家庭条件好,易天照他妈常请求数学老师给易天照补课,有时母亲带着王小溜去,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悉了。别看王小溜低易天照一个年级,但是易天照经常护着如花似玉总被小男生塞纸条的王小溜。 王小溜曾一度因为易天照影响她桃花运而暗暗恨过他一回,后来,因为一次,一个男生生生将她拖进男厕所,那男生虽然受到了处分,他父母也都来亲自跟小溜道了歉,后来,易天照还是将那个小男生打了个鼻青脸肿。从那以后,王小溜就不恨他了。 易天照初中毕业后,青梅竹马的两个人就很少联系了。王小溜也不知因为什么就在那张餐桌上见到了易天照。 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不过多了些许成熟。小溜见了他除了这感觉,再没其他。 后来小溜死盯着母亲细细的盘问,才知道,那次易天照的出现也是母亲嘱意大伯伯做的,她就是想让小溜在饭桌上与易天照来个别后重逢,然后,两个年轻人不就自然而然走到一块儿去了嘛! 还没说到焦俊哲呢!那天午宴,焦俊哲就坐在易天照身边。焦俊哲是太谦虚,主动要求做在陪客的位置,而易天照本身就带着陪客的任务去的。 服务员王小溜绕着桌子一圈圈添酒。 王小溜与焦俊哲触电的第一眼,没有在易天照身边发生,而是在她端着一盘了菜,送往餐桌的路上。 他出来的有点猛,一盘子菜一下子被他撞上,菜倒安然无恙,盘子边的一点菜汤沾上了他的白格子衬衫。 “对不起对不起。”王小溜道了一串的歉。 焦俊哲没说话,看着王上溜手忙脚乱的样子,只是笑。 她以为他会对她火。但他没有。 他笑着说:“小傻瓜儿,没有事。” “小傻瓜儿”三个字在小溜的脑袋瓜上边炸裂开来,星星点点如夜空中的烟花,响啊,美啊,半晌才落。 她拿湿巾帮他擦,没掉,留有指头大小一块油渍。 后来他坐在位置上,看似一点也没在乎那块小油渍,他侧过身来,伸手帮小溜接过盘子。他的手指在盘子底下与小溜的手指无意的有了接触,他感觉到的是软,她感受到的是酥。 总部是派了焦俊哲等一行五人来到这个城市的,焦俊哲主动要求长期留下来,其他四人向焦俊哲千恩万谢,是他将他们脱离了兔子不拉屎的工业区。 王小溜每个星期天都叫大伯伯把她接到工厂,她美其名曰,帮大伯伯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其实她有自己的小九九。而大伯伯以为,她跟易天照两人是真正好上了。 易天照一出差就是个把月,王小溜乐得清静,她可以毫无干扰的与另一层楼办公室里的焦俊哲聊天了。 他们聊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你今天吃了没?吃了什么饭?什么菜?这地方有什么特产?多少有点暧昧意思的,是他说,你穿牛仔裤的样子可真好看! 他还说,小姑娘长长直直黑黑的头发最好看,你就是最好看的小姑娘! 王小溜每每看到类似的话,整个人就酥在椅子里,像是落入极尽纠缠的梦魇,虽半清醒着,逼着自己醒,无论如何醒不了。 等她醒时,往往是因为办公室里划破夜室寂静的电话铃声。 焦俊哲关切的问,怎么了?睡着了么?困了就回房间去睡吧! 王小溜不知所以,迷迷蒙蒙地应和上几句也就挂了,直到睡前,脑袋里的影像还在牛仔裤黑直长发之间徘徊。 在那之后的多少年,牛仔裤和清汤挂面头就是王小溜的标配。 又过些日子,他就不在QQ上与她聊天了。 在办公室里,会议厅里,花坛边,门卫室,或者就站在夏日夜晚的月亮下面,他与她面对面的聊。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她看一个孩子的头像。 “你看像几岁?”他问她。 “嗯,有五六岁了吧?”小溜眼前能看到的只有她幼儿班上那些个小捣蛋,除此之外,她还没深度接触过比这些孩子更大或更小的孩子。她的回答是她的局限所致。 “嗯,可不是,谁见了我儿子照片都说是五六岁,其实才三岁而已,看到他本人,你也会觉得他是四五岁的,总之就不像三岁的!” “我的儿子!”这四个字在王小溜脑海里横冲直撞,撞得她头眼昏花,后面他一张一合的嘴说出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她的椅子突然往后仰,他一把扶住了她。 “怎么了?”他还关切的问了一句。“我把你说困了吧,哈哈!” “没事。就是有点晕,夏天总是血压低。”她说。 他居然有儿子!他居然有婚姻!他居然有老婆! 王小溜在心里面恶狠狠地“居然”了三次!转念一想,他都什么岁数了,他说他属虎,整整比自己大九岁,可不该有家庭了! 王小溜不管不顾,或者说她根本就管不住自己,不经意间,她就把心里头那只怦怦乱撞的小鹿渐渐养大了。 在他说要走的前一天夜里,她隔着屏幕问他:你喜欢我吗? 他说:嗯。 后来他又打来一行字:成年人的游戏。 王小溜就蒙了。成年人的,游戏!初次碰爱的她,把重点放在“游戏”上,难道他喜欢我是他游戏的一部分吗? 王小溜现在想想,那时候她的想法真的是好单纯啊,难怪他叫她“小傻瓜儿”。 后来,焦俊哲走了。后来,就是她跟易天照的纠缠了。 关于与易天照那段,王小溜不愿再想。 王小溜的泪干了,车也到站了。她跟着人流走出站台。爸爸王老师来接她。她上前搂住爸爸的脖子,不同小时候每一次的撒娇那样的搂,今天的搂出奇的安静。 爸爸抱着她,她听见爸爸理解的叹息,她觉得这种无言的安慰最有力,最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