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翻看底下的评论,全是标准化、不带有独特特点、让人看了直犯困的话语。
其实说话的艺术在生活中很常用。就和贴标签一样,将一类事物的共同点概括成几个小点,用这几个小点,再添入些不同的字眼,便可形容那一类事物。
在小说里叫说话的艺术,在电视和电影、音乐里叫标准化生产。换汤不换药,听了或看了直让人感觉似曾相识。
举例而言,假如你丢给我一本爱情小说,我便能头也不抬地说:“看过了,笔风清新,故事情节一波三折,很有代入感,男女主角的遭遇令人痛心,结局让我很感动。看完之后,回味无穷。”
看电影,看了开头就能猜中结局,看电视剧看了剧名能猜中内容……套路一词听起来实在可怕。
终于车子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我争先恐后地挤出车外。像喝醉酒的汉子一般在大街上跌跌撞撞地四处乱窜。
后来我打通了电话问那个朋友。
“你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为什么我像个异类似的,未来会是这个鬼样子?”
他诡异地笑了笑说:“谁说我写的是未来了?既然你不想成为一个异类,那你就和他们一样吧。”
就这样朋友挂断了电话,在故事里我重新该换了面容和穿着,我长得和众人一样俊美了,也穿同样的制服上班。学会了说话的艺术,适应了这样一个荒诞的世界。
虽然失去了要被人们吃掉的恐惧,可我心里还是不舒服,总想要着改变些什么。感觉生活哪里不对,有什么不对呢?
这个世界井井有条地运行着,满街永不停息的车流,永远营业的店铺,用不完的物质在生产……
按程序运行而言,这样的程序设计是没有问题的。
我小时候以为干农活很累,总是看见爷爷没有一天停歇地照料田地,直到最后将生命也贡献给了土地。后来父亲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他只是种了一辈子地,闲来也无事干,扛上锄头就只知往田地里走,就像程序运作,直到程序崩溃。
大多数人都有一种固定的行为模式,称为有序。趋同的审美、趋同的生活观念、趋同的运行模式……这些让我感觉任何人都可以是我,但任何人都不能是我。毕竟程序运行还有流畅度的区别,我现在运行出了故障,也就是拧巴了,这使我和一些人看起来不同,但我相信拧巴的人绝不在少数。
人一旦拧巴了就会觉得吃苦是一件好事,称之为体验生活,甚至想要穿越回中世纪参加十字军东征,穿越回上世纪体验苏联大清洗、第一、二次世界大战……
这些历史事件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它是一种文明倒退的表现,但拧巴的人就不那么想,总觉着会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似的。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如前所述,我也拧巴了。
在这个故事里,我拧巴得厉害,觉得这个世界设计得到处有问题,太有序了,太平淡,太单调,或者说是无趣。
痛苦之中有有趣,快乐之中也有有趣,可这个世界无趣,这就是说这个世界既不痛快,也不快乐,它是平淡无奇的。
故事里现在我正坐在家里发呆,我不知道我竟伤害那个作家朋友这么深,但我必须得接受这样的惩罚。
周围一切都是惨白的,看来是到了冬天。我手脚冻得生疼,好像变成了玻璃,随时都要碎掉,哈出的热气在空中凝结成水珠并结成冰珠洒落到地上。
大理石的地板不导热,站在上面,寒气直从脚后跟趴到后脑勺。床被结成一块冻豆腐,玻璃上全是冰霜。寒风还在拼命地从窗户缝源源不断地冲进来。
我想要出门却不知道该去做什么。在这个世界里我是茫然无措的。我有试过出门,兜兜转转一圈只看见了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那一栋栋一模一样的大厦,那笔直的挂满冰霜的柏树……
最后还是回来了,我决意不再出门,想要把自己饿死。可我再不做些什么,在饿死之前就要无趣死了。
据我所知,这个作家朋友还在设计一种更加无趣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可以不吃不喝、不生不灭。只需要将人的大脑放在一个培养槽里,提供充分的养料,保持其存活,然后通过刺激大脑不同的神经,来营造一个虚拟世界,制造各种视觉感受和触觉感受,让人误以为自己是人,仍在继续生产生活。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但若这样一个世界是有趣的我很乐意住进去。
我忽然反应过来,故事里的人怎么会饿,于是我又把衣服全脱了,想把自己冷死。可刚刚还觉得冷,现在衣服一脱仿佛是恍然之间到了夏季。一点也不冷了。
我又想要跳楼,看着大厦之下黑黑的小点,那是行人,这样的高度足以把我的五脏六腑全摔出来。所以我纵身一跃,眼前一黑,醒来时却躺在床上了。
我知道这个作家朋友很阴险,他将我关在故事里随意篡改内容不让我死掉,但我却想到了法子。
最后我便顺顺利利地在故事里死掉了。这个办法是他设计的世界给了我灵感。一个故事什么时候该结束呢?就是当它无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