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能这么说的,定然是符骞了!连微精神一振,向声音来处看去。
没有想象中被人群遮住视线的情况,声源十分好找——一盏琉璃羊角灯下,一身玄色袍子的男人正懒懒倚坐在矮榻上,衣衫半敞着,长发也没有规矩束好,姿态十分随意。
灯焰没有挑亮,半明半暗间男人的眉眼犹如大师精雕细刻而成,散发着浑然的丰仪和贵气。连微被美色一震,一时没有移开眼。
也许是久久不见人过去,原本说过那一句之后就转过头,啜着杯中美酒闲闲欣赏场内歌舞的男人有些不耐的又扫过来一眼。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在空中对上了。
想起《策天下》中对符骞这人的种种描写,连微心中一悚,像是被烫着了似的,没来得及看清男人神色就匆匆收回了目光。
不过这好歹是给了她一个明确的指引。
怀揣着颇有些惴惴的心情,连微小心地提起一点裙摆,尽量优雅地走向符骞。她可还没忘了,她现在的主要身份是个花瓶——花瓶,就要有花瓶的样子。
她还没完全走到,符骞就从矮几后头半直起身,长臂一揽,直接带着她转了半个圈,靠坐在他身旁。
连微也很配合地松松依偎进符骞怀里,还给自己加了点儿戏——倾身拿起一对银箸,夹起一枚拇指大的点心送到这人嘴边。
符骞微不可查地挑挑眉,半是诧异地看了连微一眼,脸上放松和惬意的神色不变,把点心吞了下去。
这么一番动作下来,明眼人都看出了美人的归属。议论声下去不少,陆续有人开始恭维起来:“怪不得大人看不上我们呈上的那些,这一比之下,什么费尽心思搜罗的美人儿,竟全都成了庸脂俗粉了!”
又有人笑道:“童仲啊,你可还要把你那小美人献上来给大人瞧瞧?”
童仲一张晒得黢黑的脸露出点赧意,忙道:“不必了不必了,上来也是白白丢丑而已。”
众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符骞这时才又懒懒开口,一只手仍松松地揽着她:“唤来看看无妨,天天对着这几只排演透了的舞,也是挺没趣味的。”
童仲显而易见有些欣喜,忙唤来身旁的侍童嘱咐几句。果然是早已有所准备,不多时便有一袭环佩玎珰的袅娜身影从门外款款而来。
连微对自己进来时外边的温度还印象深刻——那是裹着层厚实的大斗篷也没法全然挡住的寒风,而且她里面穿的衣裙还算不上单薄。可这进来的女子只裹上了绸缎裹胸和看着厚,却有条直达腿根的大开叉的长裙,就这么赤足走了进来。
她小小地抽了口气,确定外边的走廊上绝没有什么地龙。
不过满座宾客的关注重点显然不在这里。这女子并不是如今时兴的凹凸有致,身材虽然修长,却显得有些平板。但这无损于她独特的风情。
她的肤色并不是常见于中原舞女的白皙,而是健康而富有光泽的小麦色,肌肉线条分明,看起来极富力量感。纤细的腰肢随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鼓点节拍有节奏地摆动,显得格外生气十足。
从众人定在那截纤腰上的视线上看,这份表演十分令他们满意。
一段较为舒缓的开场过去,鼓点越见急促。舞女朝四座宾客嫣然一笑,掐住节奏忽地一个翻身,脚下的舞步瞬间切换,从原先停留在场地中央,几个小跳就来到了上首的符骞面前。
她仍旧舞动着柔韧的肢体,一边微微扬着下巴,朝符骞抛了个活色生香的媚眼。
众人正期待着符骞下一步是否会索性收下这个舞女,却见案后的男人面色一沉,手中酒尊翻手之间就被砸了出去。
青铜酒尊里还盛着小半醇酒,随着酒尊在空中飞过的方向划出一道抛物线,尽数洒在舞女身上。随后砰的一声闷响,酒尊重重砸在铺了番邦地毯的宴厅中央,又骨碌碌地滚去了不知哪个角落。
舞女似乎被这突然的发作吓在了原地,丝竹声也停了。众人一时面面相觑。虽不明白又是哪里惹了这位爷不快,童仲还是赶忙离席上前,伏地道:
“绛玉笨拙,惹了大人不快,我在这为她陪个罪,不知——”
“滚出去。”符骞沉沉道,言辞间的意味不容置疑。
但他揽在连微肩背的手臂还没放开。连微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看着似乎生气了,其实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过。
果然是阴晴莫测。
童仲额上已微微出了汗。他连声应着,一边朝还呆立原地的舞女绛玉拼命使眼色。
——趁着符骞还没说出什么惩罚的措施退下,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绛玉大概是收到了这信号,她迟疑着往旁边退了两步,众人都以为她要认错退下,但就快要撞到摆放在厅侧的桌案时,她忽然动了。
一改方才的犹疑迟滞,她双手灵巧地一错,还没人看清,缠在手腕上的金属环已不知怎的被她取下,轻轻一抖,就展开成了一柄薄如蝉翼的尖刀。
她面无表情,反手就将刀尖对着案后的人捅去。
这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