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眉毛都弯了弯,手竖在胸前,与来人过了礼。
祁婠伊转身过去,果然是梵珈。
整个亭子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来寒叶寺修行佛法的人,可能没有听过方丈的造诣经传,但决计不会不知道佛子梵珈禅师。
他是年轻一辈最负盛名的和尚,亦是最正统的佛法传承者。
祁婠伊皱了皱眉毛,昨日惊鸿一面,她未能想到今日能够再见梵珈,还是在自己不认真学经的时候。
不过既然遇上了,祁婠伊便直接开口问道:“敢问高僧,如此超凡脱俗,做到几空了呢?”她声音清脆,语调活泼,听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可说出来的却是为难人的话。
梵珈在与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很会认真地望着人的眼睛,与祁婠伊说话亦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对上祁婠伊的黑色瞳仁,清澈干净,似这世上最纯净的一泓甘泉,容不得半点污迹。
祁婠伊看着看着莫名就有些心虚。
不过不等梵珈回答,老和尚先替他答了:“心怀佛祖,形相为空;摒去七情,可视情|色于无物;除去六欲,则意念之欲可抛;言行举止无不虔诚念佛,行为亦为空也。”
“哦?这是四大皆空了,还有一大呢?”祁婠伊眨了眨眼,朝梵珈望去。
分明她故意为难,分明这话对他一代高僧来说算是辱没,可他眸光半点波动也没有,似乎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甚至与庭中花木无差的一样东西。
这种感觉像极了一拳打进棉花团里,棉花团还冲自己笑了笑。
不过虽然梵珈没有多大反应,一旁的老和尚脸色却不好了:“寻常人能做到一空、二空已是不易,这最后一空若是也做到了,便再非寻常僧人可称。”
祁婠伊觉得老和尚恼火得莫名其妙,分明梵珈自己还未说话,他却先着急了。
思及此处,祁婠伊又朝也梵珈那边看了一眼,他已说完话转身离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转身的一瞬间,祁婠伊好像瞧见他睫毛忽闪了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珠黯淡了片刻。
眼见问答结束,祁婠伊又重新坐下。经过方才一番折腾,祁婠伊睡意去了大半,便开始与身边的静心聊天:“静心和尚,这里全是小沙弥,为何你也要来上早课?”
“这种早课一般是给新来的小沙弥讲解的,小僧是带公主来的。”静心看了一眼上面正在捧着经书念叨的老和尚。
祁婠伊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又问道:“那如果不带我来这里的话,你原本应该干什么?”
“念经。”
祁婠伊皱眉,想起来将自己从睡梦中吵醒的念经声:“是所有人一起念吗?”
“对。”静心点头,“卯时过,开始敲钟,钟响三声,开始诵经。”
“每天早上都是这样吗?”
静心点头,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公主原本也该念的,不过方丈说公主才刚来,所以先从听早晚课,学习经文抄写经文做起。等再过两日,公主便可以跟着一同诵经念佛了。”
祁婠伊深感自己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早上都不会舒服了:“其实你可以不用跟着我,我自己来便是了。”祁婠伊以为她是来受罚的,并非是来出家的,没必要将这些东西学得这般仔细,还耽搁了别人。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她深知自己的脾气,这个作息,自己听着也就这样了,到时候真的照办起来,指不定自己还得生气胡闹。
静心没有说话。
祁婠伊觉得亭子内突然安静,她抬头朝上面看了一眼:“我怎么觉得老和尚看我的目光更凶了?”
你方才怼了圆和大师最偏爱的禅师,他能对你脸色好吗?
静心合掌,一本正经对祁婠伊道:“这是圆和大师。”
“这样啊。”祁婠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也是大师吗?”
“小僧不过是修行不久的僧人,怎么敢称大师。”静心万分惶恐道,“称为大师、禅师还有法师的人皆需授受比丘戒,是精勤修持,择善离恶的业果。”
祁婠伊一脸迷茫:“可我看你们都是青色僧袍?”
“佛门之内,众生平等。”静心耐心解释道,“佛门之内不得着色调鲜艳的袈裟,颜色是只是用来区分禅、讲、教三宗的。”
“所以教宗是青色的?”祁婠伊听得有些晕。
“身着青色僧袍的是讲宗,教宗是黑色的。其实从前教宗也并非黑色,黑色庄重,佛门是不着这个颜色的,只有武僧的僧袍是黑色。寒叶寺的僧人轻易不会下山,一般只有教宗会下山,他们是武僧发展而来,常需下山做传经法事一类的事情。长此以来,教宗身着黑色僧袍便沿袭了下来。”
“原来佛门里面袈裟颜色都有这么多规矩,我原以为,只是不能着纯色衣裳。”祁婠伊又朝前面扫了一圈,“那穿红色袈裟的都是禅宗吗?还有既然大师这样难得,为何梵珈瞧着同你差不多年岁,你们还都对他如此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