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最终是被三皇子“勇闯禁苑”强行挟制出来,似乎与太子妃见了一面,又倾诉了一番,相思得慰后,太子看上去倒有几分心满意足的模样,在殿门外见到旖景与如姑姑,竟问也没有多问一句。
旖景看着太子与三皇子勾肩搭背地离开,忍不住一声长叹,倘若甄莲真信了那番话而执迷不悟……太子也许还不知是他的情意绵绵害死了人。
再次入殿,旖景并无犹豫,直接掀开了帘遮往里,一眼看见身着青衣白裙的太子妃垂足坐在临窗大炕上,脸上已经看不出哭泣过的痕迹,只是眼角还略微泛红而已。
虽未施脂粉,不带钗环,可发髻依然一丝不乱,挽成个矮矮的圆髻,显出面颊越发削瘦。
她侧面看向窗外,穿过hu叶的柔媚阳光勾勒在挺直的鼻梁上,光晕柔和又明亮。
素衣待罪,却半点不显狼狈。
不得不承认,就表面而言,太子妃的确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当旖景步入内室,太子妃才向她看来,清晰的一个挑眉,稳坐着受了一礼,居然浅笑着说道:“是阿景来了,看来天家还留了条生路给我。”
的确是聪明人。
旖景回以一笑:“娘娘明慧。”
“不过,我却不想要这线生机。”太子妃微一抬手:“坐吧。”
旖景稍微犹豫了一下,这间屋子除了雕hu大炕,就只有一张贵妃榻,铺着明黄底的锦垫,显然是太子妃往常的坐席。
“坐我对面。”太子妃又说:“待罪之身,没有侍女在侧,连杯热茶都招待不了,阿景迁就则个。”忽而又是一笑:“与其受不尽的奚落嘲笑、冷宫度日,我宁愿得三尺白绫,或者一杯鸩酒。”
对于身处高位,又心怀高傲的人而言,憋屈地活着莫如痛快地死去。
旖景从内心里,其实尊重太子妃的选择,甚至不想再废唇舌,无奈她肩负重任,必须要令太子妃回心转意、苟且偷生,至少是在这时,太子妃死罪一定,太子“痛不欲生”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任性事来,圣上全心在恢复科举一事上,这时还不容储位有变。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旖景有些犹豫地劝道。
太子妃唇角微带嘲讽,似乎喃喃自语:“希望?”
“不瞒太子妃,妾身刚才在外头耳闻了太子的话。”
“阿景也觉得可笑吧。”
旖景:……
沉吟了一阵,才决定避开探讨太子的心智问题,且论真心:“娘娘被软禁东宫,太子在乾明宫跪了整整两日,圣上方才开恩,准了内务府释甄夫人归府。”
太子妃轻轻一笑:“便是没有他这一跪,圣上也不会真治我毒害皇嗣之罪,眼下圣上想的是控制事态,不宜声张,否则母亲也不会只在内务府,由康王问话了。”
旖景轻轻一叹:“可殿下这一跪,是出于他情之使然。”
见太子妃沉默不语,旖景又再说道:“娘娘明慧,必当明白圣上之所以如此,其中也是顾及太子,娘娘虽一意求死,可眼下大家都知道卓妃小产,娘娘被禁,甄夫人牵涉其中,仅凭照顾不周的罪名,不足以定娘娘死罪。”
甄莲终究是太子妃,这时就算“暴病”死因也瞒不过人,天家为平息流言,定会坐实她谋害皇嗣之罪,光明正大的处死,才不会有任何隐患,可如此一来,甄母自会被追究同谋之罪,祸及家族。
旖景只是略微一提,甄莲已经想到了家族安危,唇角漫不经心的笑容这才收敛了,微敛眉心。
“还请娘娘三思。”旖景晓得太子妃是“响鼓”不需“重捶”也并没有再多劝,而是留下足够充沛的时间,让太子妃衡量轻重。
若甄莲不自觉,由得太子折腾,天子只能追究“谋害皇嗣”之罪,绝不会重重提起,结果以“照顾不周”轻轻放下,但如此一来,太子必然还会继续为甄莲申冤,拒不废妃,天家这对父子僵持下去,于新政、于储位的稳固都是大大不利,天子盛怒之下,就算顾及甄家旧功,不致族诛,但甄莲血亲一定会被牵涉其中,甄母之命更是不保。
甄莲就算不为太子着想,也不得不为父母胞弟打算。
其实旖景原本还打算有一套说辞,诸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类,只要暂时退却,说服太子废妃,留得性命,既使废入冷宫,只要太子不忘旧情,待将来克承大统,未必没有计策将甄莲救出冷宫,册封为后,再拥显赫。
不过旖景看太子妃的神情,对太子是一万个不信任,觉得这话就算说了出来,也会让甄莲嗤之以鼻。
而以太子妃的心智,就算旖景不说,她若真信太子,怎能想不到这点?
足有一刻的沉寂。
光影里白尘篷篷,静静在对坐的两人之间跹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