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梦时梦醒,愧疚如山(2 / 2)重生之再许芳华首页

甚至不知道,他是从何时就将她放在心上,只记得新嫁时,关睢苑里一花一草,一屏一画,都是她喜欢的陈设,一杯茶,一碟点心,以及汤羹菜肴,也是她惯常爱用的。

可是她呢?从不曾关心过他,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知道他的病情如何,眼见着他一日日渐好,也不曾真心喜悦过。

多么无情的妻子,哪堪再那最后一刻,还容他惦念铭心?

纵使梦里再会,也当以手遮颜,羞不敢见。

虞沨,今生只让我来弥补,你再也不要付出了。

两日过后,旖景总算觉得嗓子里的锐痛尽消,虽说偶尔还有咳嗽,但说话时已经不再嘶哑,越发恢复了十二岁少女该有的稚嫩轻脆,而她也渐渐习惯了重生的事实,只是还是不敢去远瑛堂似乎有种近乡情怯的情怀,想到要见祖母,心里还是会慌张,因为愧疚与辜负引起的。

尽管春暮已经旁敲侧击过几回:“玲珑日日都来探望五娘,想必是太夫人挂念得紧。”

秋月也直言不晦地说过无数次:“五娘,太夫人定是知道您大好了,如果五娘不去问安,太夫人怕会以为五娘还在置气呢。”

秋霜也总是叨念:“听说太夫人这几天也不舒坦,茶不思饭不想的,越发清减了。”

旖景心里哀叹,不是不想见,我是不敢见呢,你们几个小丫头,又怎么知道我这个满腹悔恨的大人的心思。

这一日清晨,旖景起身之后,总算是换了身鲜亮的衣裳樱红交襟短襦衣,六幅烟紫轻纱裙,丝绦缠纤腰,小系锦绣囊,腕带珊瑚珠,足踩锦绣鞋。

一众丫鬟们都兴奋得两眼发亮,心道瞧五娘这身打扮,定是要去远瑛堂问安了,不想穿戴一新之后,旖景又歪在了美人椅上,拿着一卷书装模作样、心神不宁地看。

丫鬟们齐齐泄了气,都堵了一口郁气在胸里,各自忙碌开来。

旖景心里也在挣扎,去,还是不去,去了当如何,只怕一见祖母的慈颜,就会忍不住跪在地上哭。可这么躲避着,难道这一世都不见祖母了不成?每当才下了决心,便又觉得小腹一阵闷闷地痛,一颗心像是在深潭里沉浮,慌张得瞬间就崩溃了一鼓作气。

到了后来,忍不住举起手中书本敲额头,似乎这样,就能将勇气从脑门里灌输到五经八脉。

忽闻数声轻笑,便见锦帘一掀,身着火红纱衣的女子一个大步迈了进来,指着旖景笑斥:“你个小呆子,看书看傻了吧,拍也拍不聪明呀,我瞧瞧,难道是又在看那些个才子佳人,月下私会?”

这话若是换到别人嘴里,旖景一准会认为又是在嘲讽她,可眼前的人却是她最喜欢的小姑姑,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好不容易来了个同龄人呀

可惜旖景不得不继续佯装稚嫩,小嘴一嘟,脚丫子一跺:“小姑姑又笑话我,我知道犯了错,看了不该看的,以后再不会犯了。”

苏涟一把夺过旖景手中的书,一看扉页,琥珀般的眼睛便夸张地瞪得溜圆:“取士纪要?你不是最烦看这些沉闷的书么?什么时候转了性儿。”

她从前倒是只喜欢看那些诗词歌赋,杂记话本,对那些兵书策论,经史礼仪敬而远之,所以才只知道吟诗诵月,抚琴作画,得了个京都双华的才名,委实比个大字不识的丫鬟还笨,这一世又怎么会重蹈覆辄?都说读史明智,她迫切地需要睿智起来,要不别说复仇,只怕连弄明白仇人究竟有谁都不能够。

可这些肺腑中话却是不能与小姑姑说的,于是旖景只好敷衍:“年龄小时看不明白这些,如今大了,倒很觉得有些趣味。”

倒把苏涟笑得打跌:“病前还在看才子佳人呢,病了几日就长大了?要我说呀,你这样的年龄凭是什么书都得少看,莫如跟我去练习骑射、剑术,才不枉了这青春华年,待将来年纪大了,走不动路,多的是辰光躺着读书。”

小姑姑还是这个性子,遇见一人就开始习武强身的游说。

若是从前,旖景一定会笑着躲开,可今日,她却一口应承:“好呀,以后我日日就缠着小姑姑习武,您可别嫌我烦。”

苏涟惊讶道:“小孩子说话可得算话,须知食言者自肥,你可得仔细将来成了个胖妞儿,长个水桶腰,大饼脸。”

“小姑姑若是教不好我,才会成个胖妞儿呢。”旖景笑着扑过去,就要挠小姑姑的腰。

“得,我可就当真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就跟我去骑马。”二话不说,苏涟一把拉了旖景的手,就往屋子外走去,把春暮看得目瞪口呆,半响才吩咐了秋月与秋霜看屋子,自己提着裙子跟了上前。

姑姪俩一路笑闹着出了绿卿苑,穿过假石园,到了远瑛堂前,苏涟这才敛了笑,拉了旖景就往里走:“既然知错了,还不去道声歉,往日动不动就往祖母面前撒娇的人儿,这几日躲在屋子里装什么缩头乌龟。”

旖景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溜小跑地“押”进了大长公主的屋子。

一眼就瞧见了正坐罗汗床上的祖母

如云乌髻,只用一枚通体洁白的玉笄挽就,身上那件合领对襟大袖褙子,正是一惯偏好的明蓝暗花云缎,袖口衣襟处,绣着大长公主最喜欢的玉色忍冬,华丽中不失淡雅,入目亲切,旖景只觉得一颗心仓促跳动着,不知不觉中,眼尾就泛起潮湿。

虽说年过半百,可这时的祖母却还是英姿飒爽,高贵明丽,不像那时长姐婚后抑郁,又因两次小产,以致桃李年华就病重不起,祖母甚是忧心,可诸般开解也未让长姐开怀远庆九年,发生了震惊大隆的东宫血案,太子被刺,而长兄苏荇也于那场劫难中被刺客毒杀,祖母因此大受打击,以致咳血,缠绵病榻……

而自己因为婚事,心怀幽怨,对祖母也是满腹埋怨,归来见病中的亲人,不过就是几句敷衍。

不知祖母得知她毒杀世子,“以死避罪”之后,又会怎样伤心……

愚昧而不孝的自己,不但枉废了祖母的怜爱,或许正是由她,给了祖母最致命的一击。

隔世再见亲人,才知道愧疚两字,压在心里是怎样一种重量,以致于对那狠心绝情男子的刻骨仇恨,都在这一刹那,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大长公主正与宋嬷嬷说话,不防苏涟与旖景忽然闯了进来,也是微微一怔。

见旖景踌躇不前,苏涟将她往前一推:“愣着干嘛,还不上前认错。”

这一推竟然让旖景“砰”地一声跪了下来,再次惊得屋子里的人目瞪口呆,大长公主连忙起身,一把将旖景搂在怀里:“傻孩子,这是干什么,你身子才刚好,哪里经得住跪。”

“祖母……都是孙女儿不孝,累得您担心。”万语千言,种种愧疚,却无从细说,只有这轻描淡写的一句,与热泪满襟。

苏涟这会子才回过神来,见旖景哭得凄切,母亲也似乎很是伤怀,忙笑着挽救气氛:“我还道景丫头不来远瑛堂,是与母亲您置气呢,才去捉拿了她过来,不想这傻丫头是因为心里内疚……母亲您不知道,我才去的时候见她拿着本书拍脑门儿,抢过来一看,却是一本取士纪要,我正惊奇呢,心想景丫头难道发了场热,就连性情都改了,谁不知她最怕这些沉闷的典籍,她还说她长大了,觉得这些书也有趣起来,结果,分明还是个小屁孩儿,抹不开脸就只知道哭鼻子。”

一番话把大长公主说得笑了起来,瞪了爱女一眼,又忙着替旖景擦眼泪:“又不是什么大错,哪里至于哭成花猫儿一般,你往日最是爱颜面的,怎么着,今日不怕丫鬟们看笑话了?”

于是旖景也破涕为笑,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尽管愧疚依然如山,却收住了眼泪。

哭泣弥补不了什么,她重生一回,可不是为了用眼泪获得谅解的。

“公主这回可放心了,奴婢就说嘛,五娘虽说是个骄傲人,却也是孝顺的孩子,哪里会因为一场责罚就心存芥蒂,与您生疏起来。”宋嬷嬷也笑道。

这话,尤其刺心!

抬起一双泪意蕴浸的清澈眼眸,旖景的目光在宋嬷嬷的笑面上停留一瞬,须臾转开。

前世春暮远嫁后,宋嬷嬷就成了绿卿苑的管事,后来自己出嫁,因为杨嬷嬷当时已经不在锦阳,于是宋嬷嬷就顺理成章地跟去了楚王府,细想从前,旖景意识到祖母的欲言又止必有隐情,说不定当时已经洞悉了某些人的野心,之所以不对自己直言,想是因为见她当时心怀幽怨,担心那复杂的内情更会增加自己的负担,可祖母对宋嬷嬷一直信重,想必定是交待了她,让她在楚王府提点自己。

可这个深得祖母信重的宋嬷嬷,却从没有提点过她什么。

冬雨若是没有宋嬷嬷的纵容,也绝对不可能将阴谋进行得天衣无缝。

再说就凭宋嬷嬷与冬雨是那样的关系,说她们不是同谋,哪里有人会信。

冬雨比自己还小着两岁,却有如此缜密凶狠的心思,若说没有宋嬷嬷在后指点,就更不会有人相信了。

很好,那一世你们在暗我在明,而这一世,宋嬷嬷与冬雨,我一定会揭开你们虚伪面容下的狰狞狠毒!旖景冲着宋嬷嬷甜甜一笑

“景儿多谢嬷嬷在祖母面前的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