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春初,大齐国京城。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今日有风,入夜更冷了,寒风侵肌刺骨。
已是夜色渐沉,天上明星数点,泛着幽冷的寒芒,夜风呼啸而过,教人周身如坠冰窖。
陈绮罗站在骆老夫人松鹤堂正房的檐下,紧了紧身上的石青刻丝八团织锦披风,双手便马上笼在黛青暗花并蒂莲云锦大袖衣的袖子里,冷气仍然透过衣裳侵进了骨子里。
她素来怕冷,现下已经是比别的人穿的都多了,她仍然是觉得冷的厉害。
她身后的丫鬟送了她出来,就转身匆匆的又回骆老夫人的房间里去了。
府里的门上、树上、回廊里参差零落的悬挂了大灯笼,在风中摇曳,夜色虽然浓郁,府里却还算明亮。
陈绮罗回头看了一眼骆老夫人房里的灯火通明,便淡淡的收回了目光,迈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脚步比平时略急、略快些。
骆老夫人是她的婆母,并不管家,只不过,时不时的要叫她过来,立一立规矩,摆一摆婆母的架子。
没有灯笼的地方,树影婆娑,有些吓人,陈绮罗的脚步更快了些,她是有四个丫鬟伺候的,不过,自从上次她领了丫鬟来骆老夫人处问定,她的丫鬟们在外面站着足足冻了一个多时辰以后,她就再不曾带一个丫鬟来骆老夫人的上房,有些罪,她一个人受着就够了,多几个人陪着她,她受的罪也不会少了一丝一毫。
走上抄手游廊的时候,她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从这里到她的院子里,一路都有灯笼,寒风凛冽的夜里,有些光明,心里才有安慰,也不会那么怕了。
“夫人,”春草一路小跑着从身后追上了她,想必是跑的急了,话语里微带了急促的喘气声音。
陈绮罗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脚下的步子却慢了下来,口中低声斥责说道:“跑这么急做什么,慢慢的走不好?黑灯瞎火的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春草说道:“夫人放心,我有分寸着呢。”
陈绮罗看她过来的方向,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是不是去见冯大了?急什么,想问话也不急于一时,今儿天冷,还不好好的在家里给我守着呢。
春草仔细看着脚下,提防有东西绊到陈绮罗,一边说道:“没有道理夫人去回老夫人的话,我们倒是在家里守着暖和屋子,高高的养着,我见时辰也还早,就去后院了,夫人想知道的,我总得给夫人都问出来才是。”
主仆两人彼此一言半语的说了点儿闲话,一会儿功夫进了梧桐院。
她们甫进门,就有丫鬟立刻迎了出来,一个丫鬟过来虚虚扶了陈绮罗,另有两个丫鬟打起了门帘子。
进了室内,热气扑面而来。
方才在院子里迎出来的夏荷与秋兰,随陈绮罗进了内室,一起给陈绮罗换了放在熏炉上暖过的居家衣裳。
秋兰就嘴快的说了一句:“老夫人不就是想问问,咱们大人为何今日又不回来了吗——大人公务繁忙,这两年里经常宿在官衙,老夫人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就次次都要折腾咱们夫人亲自去回,今儿这么冷的夜里,还不肯消停。”
夏荷看了一眼陈绮罗,见夫人虽没有开口,目光却已然冷凝,就悄悄地扯了一下秋兰的袖子,在秋兰望过来的时候,暗打眼色,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胡说。
陈绮罗换好了衣服,出了内室,到起居室里,坐在铺了灰鼠毛的紫檀木靠背椅子上。
冬梅倒了一杯热热的茶,端了过来,说道:“夫人,茶有些热,若是夫人现在就喝,我去再倒一杯温的来,这杯夫人用手握一会儿吧,暖暖手也好。”
“不用再倒了,把这杯给我就行了,”陈绮罗接了过来茶杯,搁在手上握着,茶杯微烫,她的手冰的又厉害,极冷极热的两层感受,使她眉头微微皱起来,她握了一会儿茶杯,觉得手上的知觉渐渐恢复了,方抬头懒懒的问道:“今儿该谁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