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已过大半,我差不多也吃饱了,只有那些男人们还在拼酒,歌舞看得也有些乏味,便想出去走走。刘莹趁此很热情地邀请我一同去欣赏她最近新得的几匹锦缎。
刘彻还在厅上和驸马曹寿把酒言欢,卫子夫和卫青也不在,想来也不会发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于是我欣然接受。
刘莹新得的锦缎的确不俗,她十分痛快地和我分享了一半。我琢磨着马上到夏天了,刚好能做两件新衣服。
门外忽然有个姑姑来报,说是有事请长公主去处理。刘莹朝我抱歉一笑:“我去去就来。”
她走后我坐着喝了两盏茶,不觉有些想上厕所,便喊了个侍女领我去方便。天色有些晚了,我想一个人坐着实在没意思,平阳侯府我也是第一次来,于是和安歌两个人在园子里东逛西逛。也不知穿过了几个厅堂,在长廊尽头的拐角之处我被一个步履匆匆的白衣女子撞了个满怀。
借着天边的余晖,我才看清楚那女子的面容,原来是云薇。那日早就听卫青说过云薇在平阳侯府当差,如今见到也是不足为奇。可后者却是十分震惊,她抬头愣道:“夫人?”
我冲她和蔼一笑,“云姑娘。”
“夫人怎会出现在此,侯府今日并未请外客,只有……”她低头思忖,然后面色一变,喃喃道,“您是……皇……皇后?”
她跪在我面前,颤着声说道:“奴拜见皇后。”
我上前一步把她拉起来,温言道:“起来吧,你我二人也算是旧识,别太拘束了。”
云薇的脸色还有些惨白,“娘娘怎么不去屋里坐坐,反倒跑出来了呢。”
我道:“独坐也无聊,我出来走走。云姑娘脚步匆匆,不知有何急事呢?”
她勉强笑道:“不过是天色将晚,着急赶路。”
“阿娇?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后方突然传来刘莹的声音,她走上前来扫了一眼云薇,“你们认识?”
云薇俯身行礼,“回公主的话,奴曾经同皇后在宫外有过几面之缘。”
刘莹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时间也不早了,你去宴厅里把姑娘们都带回风林馆。”她又攀上了我的手臂,笑道,“陛下和驸马喝了这么久,怕是都要醉了,不如一起去前头收拾残局吧。”
溪花厅里灯火正盛,几个男人都被放倒了,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发出如雷的鼾声,其中一个还在说醉话,嘴里碎碎念着“萍娘萍娘”。驸马曹寿算是他们之中最斯文的一个,厅里唯独他坐在案前撑着头。
我们见厅里这一场面俱是一愣。
我若有所思道:“这群男人平时人模人样的,原来背后都是这个德行……”
刘莹则快步走到曹寿面前怒道:“曹寿!”
已经被放倒众人纹丝不动地继续打鼾,只有曹寿一人闻言抬起了头,他哧哧笑道:“公主……”
我略略扫视了一眼,发现刘彻并不在这里。
刘莹气道:“看看你这德行,你还是驸马?我问你,陛下呢?他去哪儿了?”
曹寿看着刘莹愣了好一会儿,“陛下……陛下他在……在哪儿啊……”
得了,喝断片了。
我无奈道:“驸马,方才不是你同陛下一起在这里饮酒的,那么现在请仔细想想,陛下去了何处。”
曹寿道:“噢……噢……陛下他说醉了,要去歇息歇息……公孙……兄陪陛下去……歇……息了……”
从溪花厅到刘彻小憩的厢房也不远,走个半刻钟也就到了。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刘莹命人点了两盏灯笼。她一路上都在吐槽着,“臭男人只知道喝喝喝”之类的话,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似乎连她弟弟也骂进去了。
远远地透过雕花镂空的门,可以看到室内幽幽的烛光。门口处守着两个老妈妈,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不时飘来几句诸如“外面养的女人”“他小妾的姘头”之类的桃色八卦。
这话题实在尴尬,安歌故意大声咳了一声,引起了她们的注意。这两个老妈妈这才闭了嘴,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
我道:“陛下在里面吗?公孙将军呢?”
其中一个老妈妈道:“回皇后,陛下在里面歇息。公孙将军被一个毛手毛脚的小子撞了一身汤水,到别处去换衣服了。”
“他走了多久?”
“有半个时辰了。”
公孙敖这人向来是守着刘彻不肯动的,今天竟然舍得离开他这么长时间,别不是偶遇什么姑娘去了。
我推开门,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熏得我打了一个喷嚏。也不知为什么,我竟有些忐忑。
一室昏黄。屋内很安静,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口砰砰作响。
里面微微传来衣料摩擦的窣窣声。我向前两步,撩开了暗红色的宝石珠帘。
屋里光线的角度正好,投到秋香色的轻薄罗帐上,不偏不倚,照出一团人影来。
说是“一团”人影,实在因为那两人交叠重合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和谁。
心口惶然漏跳了一拍,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挤。我猛地回头,怒对刘莹。
好,好啊,想尽办法诓我出去,驸马作陪让我掉以轻心,再使计调离公孙敖……真是一出好戏。面对这位长公主,我一时不知道该是气还是笑,气的是刘莹竟敢这么直白地算计我,而我明知有鬼竟还这么被糊弄了;笑的是自己终于又完美地经历了一次能载入史册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