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灰白长衣的模糊影子走了过来,让虚弱的木惜灵还要强忍睡意,于紧窄成一线的眉目间,倔强地努力去盯着看,一步一步走来,一步一步接近,只是有心抗争,却无力推拒,只好容忍罢。
“小友,莫惊莫怕”
他也就是那个变正经了的老乞丐,现在正经起来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观感,举手投足间,自带超凡脱俗气质,一脸笑意不散不谀,是尽量表现得和蔼些,然而如此也教木惜灵卸不下心防。
“是否有许多疑惑?”
“呵,老道知道汝无力言语,然老道无心相害,只是愿与小友分享些心情而已”
“小友愿听老道便说,不愿小友也拒绝不了”
他抚了抚须髯,两指轻勾慢画间,一张坐垫扑咚到地,一撩裤裙,盘膝坐下,天已暗,房间里蒙蒙无光,但凭他一身浩然气,自有光点荧荧亮,微弱,却似怕极了黑的人在床边的一盏柔光灯一样,恰到好处的催眠与安心。
“该如何开头呢”
“唔”
“你喜欢英雄吗?坚毅,果敢,为死不惜,至以世人强声醒聩,或以事业,成世之壮伟”
老道人手中捧起一幻蝶,双翅扑朔流光,扇舞星星然,对须如羞草,圈卷似藤花,两眼仿佛绕了进去,略显渺茫,在回忆些什么,给人一种无端寂寥的感觉。
“可能汝不大感兴趣吧?!老道起初也是如此,直至得见那般纯粹之人”
“记着是一场战争余响,老道我走在血原旁,滴血不沾,点腥不染,却在一小树下,见到一人,一垂死之人身上血流纵横,却不见其哀嚎喊痛,只如旁观者一般,静看硝烟满天,如此坦然无谓生死者老道我也尝见过,可总有说不得的感觉”
“老道呱呱坠地以降,便身历战火,期间停歇再起不可胜数,生死二字不过如此,国起国灭,确若秋蝉,于静寂中独白一首盛世诗,再而堕地入泥,久而久之僵成一脆壳,不慎走过踩过,清脆一声响,便没于浮世中”
“大抵会是如此,可不料想,竟可有一王朝,可历千岁不倒,而这一切,尽是出于那人之手”
“老道想欲与他搭话,却是被嫌恶般扬了扬指,说是莫要扰了他的清净,老道这才明白,这清净,果真是清净了,若不是老道让他费力赶走耗了太多生息,他该是会再留多一时半刻罢到最后也没与人言语,庆幸他最后还流了一行泪,不然老道我真要重修这道心了”
这时这老乞丐将蝶抬往空中,看它绕着手上下盘旋,绕过手臂背面时,却又多出一蝶来,偎在他平展的手心中,相互梳理触须的样子。
“还有一女子,倾世只唯爱一人,先是自己,再是他人,后来拾起一片落叶都爱,爱那落叶有情,爱那夕阳正好,映得落叶黄,长引咏月霜序来,如此那一山秋,才似赠予”
“不过好似都是些无关紧要不切实际的话”
老道人戛然而止,看着还未闭眼的木惜灵,依然是一副冰冷样子,由始至终都没对他所说的话有过什么反应。
“女娃子,汝可愿出世?汝之道心,比之那些个不成器的无礼后生可还要玲珑,要想得道,也少去许多杂念,欲要超脱,汝如今之思想,亦是最佳最好之璞玉,可愿否?”
老道人看想木惜灵的眼睛,究其到底不过是在等一个眼神而已,只要她肯她愿,那么于老道人自身而言,不失为一大功德,修道至此为何?不还是在寻功德么
“不知那马孟起会去寻谁,一者是汝,再者是那楚小友。不过,以其能力,要想捕寻汝之踪迹,至多不过一二日而已,到时便是汝身死之时,不若随老道我修道,可保汝永远无虞,可也?”
只是木惜灵从不改变,就如她始终不愿闭眼多一分秒一样,打自心里的戒备在那,就连英魂也不得完全掌控她的身体,多是精神过分顽强固执的缘故,哪怕老道人说得天花乱坠,还是只得一个否定答案。
“果然如此”
老道人一叹而止,也不灰心,许是算定了这么个回答,没追究太多,手微微一晃,一蝶翩然飞起,一路探花模样,停在了木惜灵无力的手中,好似在撷采着什么,只是也没停留多久,便化作一纹路,印在了木惜灵的手背上。
“呵若是汝之后有所困难,可将手掌比作蝶,扇一扇翅,老道便来,不过,仅可一次,也算让老道我还还人情了”
老道人起身掸了掸裤裙,坐垫变做烟尘散,荡了荡衣袍,转身离去,手做一虚握状,接住一掉落下来的拂尘,一摆架到臂肘,自有拂尘的三千烦恼丝点亮在床头的微柔灯光,又圈住门柄,随着其脚步走出,轻阖上门,俨然一逗鸟人,不论过程如何,总免不得关上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