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楼这些天，一直在排练舞蹈，为中秋节贺。这一天全楼却停了歌舞，实际上也没有客人来——周国起兵伐燕，所有人都去看大军出征了。

拱辰大街尽头的某处阁楼上，方知非、阮红袖、沈芸、艳芳和琼英都在，打开窗扇，垂下竹帘，看着街上走过的一批批铠甲鲜明的军将，辨识着他们的旗号。

元和二年八月，周皇秦阆拜赵王秦昊为主帅，镇国公张青为副帅，郎将李鸣镝领前锋营。大周起马军四万，步兵十万，辅兵八万，民夫二十万，上以燕皇得位不正为由，下欲报复三州之恨，讨伐燕国。

燕皇是年十二岁，太后监国，当时燕国国内，政争、宫斗不休，官员争权夺利，武备松弛，燕国边境守军甫战败，次战退，三战溃散，军不成军。赵王领兵，一路竟势如破竹一般，半个月内连下五城，又以轻骑袭扰各方。九月中，赵王亲率骁骑，于凌晨抵达燕京睢阳城外，一箭射裂了城门楼上的匾牌，虽然在京城卫营追击下撤退，但却又劫掠京郊四镇方走。军威之盛，令不少城内王公大臣们胆寒。

周国随后派出使臣，要燕皇纳表称臣，春秋献贡。燕国朝中，是战是和，兀自争论不休。此时燕国宗室中有一人，为剑宗弟子，乃武威王世子萧冠英，年二十四岁，已是知微境界。知道周兴兵伐燕，遂放下修行，还归燕国，于朝堂上振臂呼曰“此国家生死存亡际也！岂因私仇废大义！独我大燕无血性男儿乎！”

当堂请旨，燕皇赐以金剑，收各王、公府兵、家奴五万，又归拢京城内任侠好义之辈，整成一军，往前线抵挡周兵。燕皇及太后又急调各处军马迎战。

这一年的中秋节过得很平淡，上至宫中下至百姓，没人有心思欢庆佳节。

这一年的中秋节，飞燕楼也较往年冷清许多，自从周伐燕兴兵，来平康坊寻欢的人渐少，中秋更是在家团聚的日子，只有少许行商、旅客，还在平康坊逗留。宫中也削减了中秋节庆的用度排场，原定的宫中献舞也取消了。艳芳越发有了空闲，几乎时时都陪在沈芸身边。

沈芸病体初愈，每日功课变化，以炼气为主，练体为辅。艳芳每天琢磨了各种小玩意儿，来引逗着沈芸消磨时间，或弹琴、或斗草、折花扑蝶、采莲泛舟，这一天又寻了各种花样的模子来，约着沈芸到小厨房一起做点心。

麦粉合了鸡蛋、素油、水，做成水油皮，再和一份油酥，馅料准备了松仁、葵花仁、芝麻、杏仁等各种干果，白莲、绿豆、红豆、红枣各种细蓉，又有茉莉、小红玫瑰、桂花、白菊等各种鲜花酱。花模极小巧，扣出的果子，每个只得鸽子蛋大小，玲珑可爱。

两人挽了袖子，带了围裙，沈芸这一年来，练体练得手重，乍做这种精细活儿，免不了手忙脚乱。只见她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做出的果子，不是被按扁了，就是散架，捏来捏去，越团越露馅儿，奇形怪状，什么样子的都有，一着急又额头出汗，伸手一抹就是一道白。

把个艳芳乐得，蹲在面案边上，笑得直不起腰来，抱着肚子直喊肚子疼。厨房里的厨娘们，也看了直笑。

沈芸被她们笑得有几分恼意，跑到厨房外面呼呼喘气，好一阵子才冷静下来，又回面案继续做果子。艳芳故意过来逗她说话，她也不搭理。埋头一连做了二十多个，才渐渐有些样子了。

方知非在书房二楼写信，五色鸟中的白鸽，停在二楼的窗台，时不时咕咕地叫上几声。青鸟停在窗外大树的树梢上。楼下，阮红袖正处理楼中事务，听得楼梯响，方知非走了下来，笑道：“有点心吃了。”

阮红袖向屋外一张望，只见沈芸、阮艳芳，一着浅绿，一着浅绛，沈芸手中端着木托盘，木托盘上各有两个彩蝶盘儿，隐约的香甜气息，从那盘儿中飘过来。艳芳手中提着茶壶。

两人进屋，沈芸奉上果子，艳芳去倒茶，茶是煮过的小团茶，汤色红亮。方知非抿了一口茶，这才打量两盘儿果子。一盘里六个果子，面皮里油份放得足，表面又刷了一层油来增色，烤制后颜色黄亮，香气十足，对于方知非来说，却有些偏油腻了。眼看那果子大小并不均匀，花纹有深有浅，他问沈芸：“是你做的？”

沈芸红着脸，点头，说：“做得不好，先生可别笑话我。”

艳芳在旁笑道：“芸儿妹妹做的这几个果子，怕不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