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雄失魂落魄地走出府衙,刚才在县令面前一直弯腰听训,此刻走路腰也挺不直了似得,本来就一边高一边低的肩膀,这会更显得斜了。待回到家中坐定,日头已西斜。沈天雄盯着院子里那些拉长的影子看了半天,对一旁小心翼翼查看他脸色的沈徐氏道:“明天你叫了媒婆来,就说这婚事我们应了。”
今日拿回来的入宗门修行的文书,沈天雄哪里敢签。团了几下,扔到角落里去,再不看一眼。
接下来一切事情如流水一般迅速的办完了。一直与沈天雄接洽的那人,乃是国公府的一名管家,姓胡。先是胡管家和媒婆上门来提亲、给了采纳之礼,一行人又约了里正,同去衙门落了身契。沈天雄又在家里办了一小桌酒宴,答谢媒人并里正等人。
酒足饭饱后,众人闲坐少时,胡管家问起来,说道让沈芸准备准备,不日里一同回京。沈氏夫妇皆惊,道沈芸年纪还小,须无八岁就过门的道理。那胡管家道:“似你等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儿,如何入得我国公府的门。便是做妾,也是不够的。来时夫人就吩咐了,让办了采纳之礼,就入府学习礼道规矩。”
沈氏夫妇面面相窥,还待再说,媒人又放缓了声气,劝道让他夫妇俩尽管放心,国公府是个有规矩的地方,沈芸又是二少爷第一个妾,没人敢慢待于她,去了自然屋舍用具、丫鬟婆子都配齐全了,绫罗绸缎、吃喝拿用那都是享用不尽。听得沈氏连连点头,直道姑娘结了门好亲,这下掉进了福堆里。沈天雄心里那一些儿的愧疚也淡了许多,暗道自己还算对得起女儿了。
此时的沈芸正趴在床上,床边放了个脚踏,脚踏上放了个铜盆,姐姐沈苓正从铜盆里拧了冷手巾,拿来给她敷在眼睛上。沈芸侧了身子,好让手巾在脸上能搭得住,不至于滑落。耳边听得沈苓正絮絮叨叨的劝。
眼睛又热又肿又涩,总是有水珠从手巾下面滴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姐姐把手巾拧的不干。后背还是一阵阵的疼,那是因为前天对着父母说了些狠话,被父亲用藤条抽的。父亲的怒喝声时不时的回荡在脑海,每一次想起都像是一个响雷劈在她头顶,带来无限的惶恐。
“孽障!你惹了多大的祸事你不知道吗?!你是要把全家害死了才甘心是吧!”
沈芸怎样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惹下了能害死全家的祸事,或者是因为自己太愚蠢,或者是因为自己太不听话,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太自私,只想着自己没有考虑到家人……或者自己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因为如果没有自己,也就不会惹祸,父母和姐姐弟弟都不用面临危险……。
她觉得有点冷,就慢慢抱住自己的膝盖蜷起身来。姐姐沈苓却沉浸在她劝着沈芸而描绘出的美好未来幻境之中,只听她轻声叹息着呢喃:“唉,若人家看中的是我,我定然欢欢喜喜就嫁过去了,哪像你,还要寻死觅活。其实论起年纪来,也还是我比较合适呢……”
接下来的几日,娘亲徐氏又几次三番的劝导沈芸。终于让她接受了现实:这亲事成了,对家里对自己都好;若是不成,沈芸将来无人敢娶不说,沈父的差事保不住,还得挨打。一旦父亲没了差事,全家都不好过。孰轻孰重不需要再说,沈芸也不过是个小孩儿罢了,那经的起娘亲又吓又求,几天下来也就乖乖的低头了。
出门那日胡管家骑着马,带了一辆马车来。沈氏夫妇看见车厢宽敞,还有车夫并一名看起来颇稳重的婆子随行,心中的担忧又放下了一重。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拾了两个藤箱,大行李胡管家不许拿,直道入了府什么都齐全。那婆子也在一旁帮腔,说道既入了魏府,都是自己家人,二夫人名下还未有媳妇,这第一个自然会按照女儿似的来疼,让沈氏夫妻只管放心。
沈芸给父母行了礼,被那名身材强健的婆子半扶半抱的上了马车,靛蓝色的棉布车帘放下了,车夫一声吆喝,沈芸就算是离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