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番外二 无名之辈【上】(2 / 2)寄生复苏首页

自己居然和杀人的怪物和谐共处一室那么久。

华列荣举起桃木剑,对准了女孩。

女孩似乎惊愕于他的这个举动,眼泪委屈的从眼角流下,她拼命的两边解释,但两边的杀意都早已遏止不住了。

这不是人和人之间的矛盾。

这是人和魑之间的战争,这场战争注定不死不休。

——

华列荣终于看清楚了怪物的相貌。

它脸上做出古怪的表情,嘴角全是干的发黑的血肉,它虽然穿着一身神父的破烂衣服,却没有一丝人的气息,它更像是一头有着人类外表却无法自我控制的野兽。

怪物再一次扑了上来。

华列荣虽然第一次出京斩妖,尽管经验不足,但他确是白云观名师的掌门弟子!

风驰电掣的一瞬间,他将用水银写就的符箓贴在了怪物脸上,怪物在这一瞬停止了动作,举起桃木剑毫不犹豫的斩下。

我是为了百姓斩妖。

为了那些死去的无辜百姓!

只听刷的一声,桃木剑穿透了怪物的头颅。

怪物应声倒下。

鲜血将他雪白的道袍染的鲜红。

女孩在不远处呆呆的望着这一幕,她痛苦的尖叫着,废墟上的尘烟都因此扬起,她再次望向华列荣的眼神变得充满了愤怒。

涌入的风雪将他的发束吹散,他一头乌黑的长发飘开,持着桃木剑,他坚定的迈出了一步。

华列荣冷哼一声。

终于露出原本的面目了吗?

女孩并没有像那个怪物一样扑上来。

她只是摆了摆手,满地的废墟虚空升起,随后呼啸着朝他汇聚而去!

华列荣瞳孔一缩。

被废墟撞上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他迈着看似无章却有章的步法,灵巧的闪躲而开。

同时他也在惊讶女妖怪的法力居然如此恐怖。

而地上被桃木剑劈开的怪物,居然抽搐了起来,他的皮肉快速的重新组合在一起,不一会居然缓慢爬了起来······

华列荣被这一幕震撼了。

他的步法一乱,就被一张厚重的砖块击飞老远。

躺在废墟里,过了好久才缓过神。

他吐了一口污血,争着着想爬起身。

却发现一根木头贯穿了自己的右胸膛,虽然刺痛还未传来,浑身却已然使不上劲了。

“他妈的······”

捂着胸口,华列荣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今天估计真得栽在这了。

如果早点动手,干掉那个女妖,说不定······

但是没有如果。

怪物缓缓爬了过来,它嘴角流着脓水,双眼贪婪的望着眼前的肉。

华列荣掏出了腰间的锦囊。

他其实觉得自己应该会害怕,是啊,任谁面对这样的怪物都会怕得要死,可是他内心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锦囊里面是硫磺混合物。

这是一包饱含着朱砂的炸药。

他望了一眼月光。

要是这个女孩是人,那该多好······

正要甩出锦囊,远处传来了牛角吹响的号角,还有密集的马蹄声。

他停下来手头的动作。

——

教堂腐朽的木门被马蹄踹开。

月下,一支从未见过的部队骑着马无声进入了教堂。

这支部队全骑着黑色的马,披着比夜还黑的袍子,穿着黑色的甲胄,带着黑色的皮手套,蹬着黑色的马靴,带着画着乌鸦图腾的面具。

就像是······地狱来的兵团。

大清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军队了?

为首的那个人,双眼透过面具望向华列荣。

他白色的发丝柳絮一般飞舞。

见多识广的华列荣愣是让那个人看的透不过气来。

他踩着马镫下马,只是伸出了手。

石制的教堂居然从上至下突然燃烧起了熊熊的无名烈火。

女孩全身上下的白雾都被驱散开。

女孩痛苦的尖叫着。

那人弹了弹手,就像皇帝批下了圣旨,天地间一切的压力都施加在了女孩的身上,女孩吐了一口血,顿时跪倒在地上。

“你想杀了她?”那个人突然说了一句。

华列荣听了后点了点头。

“但愿你别后悔。”那个人握紧了拳头。

女孩全身上下都渗透出了血丝。

她的哭吼已经发不出来了。

原地颤抖了一阵,便像被抽去骨头一般瘫倒在地上。

那个怪物扑向白发面具人。

面具人甚至都没什么动作,半空中,怪物被莫名的力量分割成了无数块,落地时只剩下关节还在凭借着惯性在地上滚动。

华列荣在一旁看着直吸凉气。

他也被那股无名的力量从废墟里拉出,拔掉了胸前的木棍,并且血也被止住了。

“不要怕,这是我的冥滩。”面具白发人甩下一把黑色的刀:“既然你想杀她,那么还是亲手来做吧,她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说完,他拉起缰绳,带着队伍调转了头。

他身后的副官驾马追了上去。

“判官大人,您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没关系。”

——

握着那把沉重的黑刀。

华列荣一瘸一拐走向躺在地上的女孩。

女孩见他过来,对他挤出了一个微笑。

雪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对不起,那是我的,爸爸。伤害你,对不起。”她说着蹩脚的官话。

见小道士没吱声,她不顾嘴角流下的血,继续说。

“我叫,我叫汉娜,来自德意志,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你不配。”华列荣冷冷道。

“Du magst meine songs, also mag ich dich auch。”

华列荣听不懂,他举起了刀。

女孩却朝他伸出了手。

华列荣看着她重新清澈的眼神。

他单膝下跪,手里的刀忍不住的震颤。

女孩触摸到了他脸上的绒毛。

她惊讶的缩了缩手,然后终于大胆的抚摸上小道士的脸颊。

她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

这笑容,像是天使。

“你他妈的去死啊!”小道士闭上眼睛大吼。

黑刀从女孩的眉心插入。

他拔出刀,扶着墙,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教堂。

心里空落落的,丢了魂似的。

回头望去,教堂的火更加猛烈了,一块块砖石落下,掩盖住了女孩的尸体,这座教堂快倒塌了。

而外面巷子里居然也燃烧着火。

他慌了,提着刀冲向老人家。

踹开门,老人被废墟压住了,角落里的女人被烧的乌黑,早就没了动静。老人举着婴儿,对小道士说。

“把孩子带走吧,求您了·······”

接过婴儿,华列荣眼泪鼻涕直落。

“老人家,我带您一起走。”

“不用了,我,我早就想走了,只不过舍不得孩子,孩子交给您,我放心······”

话还没说完,熊熊燃烧的茅草屋轰然倒下。

将怀里的婴儿紧紧护着,华列荣骑着小毛驴穿过火海往外奔驰。

终于逃出生天,一人一驴倒在雪地里。

华列荣不知道为什么。

他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崩溃。

这种崩溃无论是念何种经文都压抑不住。

没想到那支黑色的军队在等着他。

他把头从雪地里抬起来。

只看到了马蹄。

“是你们放的火吗?”他嘶哑的质问。

“是。”白发面具人云淡风轻的道。

“为什么!为什么?”

“第一,他们见到了我,按照自古来的律法理当就地腰斩;第二,各地的革命军已经举旗北上了,这些难民在战火中死的会更惨。”

“可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啊!”

“你看他们的样子,像是人,吗?”

一时间,华列荣居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要把这个小道士解决吗?判官大人。”旁边的副官冷冷的问。

“带上一起走吧。”

——

他被黑袍人抬上了马背。

他趴在马背上,疲惫的喘不上气。

白发黑袍人驾马与小道士并行。

“你是来救这些人的对吧?”他问。

“嗯。”华列荣有气无力的回答。

“很矛盾吧,你想救的人全都死了。”

“嗯。”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很矛盾的。”

“凭你小道士的力量对付魑,就是杯水车薪,一介凡夫是没办法动神明一根毫毛的。”副官在旁边笑道。

“那你们又是凭什么······”华列荣怒道。

“因为我们是冥府判官。”白发黑袍人摘下面具,他望着远处月光洒落的天际线,面无表情的说道。

华列荣睁大了眼睛。

他听说过朝廷养了一支传承了几乎两千多年的神秘军队,但这也只是听说,一个遥远古老的传说罢了,没想到这支军队真的存在。

白发面具人居然长得出奇的清秀。

他柔和的五官就像是十九岁的少年,与其说他是这支神秘军队的领袖,却更像是一个小秀才。更难想的到他还拥有某种神一般的力量。

“你想救人,救天下人,我能理解。”白发少年说:“可你看这天下,战火纷飞。你,不,就算是我,又能有什么能力扭转这一切?”

“不说这个,说说那个洋女孩吧。”

“我在京城判官府里早就听说过她,她和她的神父父亲远渡重洋跟着德意志海军远道京师传教,他们原本的目的和你一样,也是希望用教义普渡众生,解救苦难中的人。”

“前些年,她的教堂被以和团打砸抢烧,听说她父女俩都死在了大火里,没想到她父亲居然变成了魑,而她变成了不亡人。”

“不过,想想,那么多年,她独自在教堂里孤魂野鬼似的,也真是太孤独了······”

“你是说,她是人?!”

“嗯,本质上我和她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不亡人。”

“可她乱杀无辜。”

“按照你的逻辑,我不也在乱杀无辜吗?”

“可这。”

“她为了吃饱肚子,喂饱她的父亲就是乱杀无辜,而我带着朝廷的王命牌就是行使皇权,我就是正直的人了?”

“他们糟蹋了她,糟蹋了她的教堂,糟蹋了她心目中最为神圣的地方,但你别忘了,以和团也是百姓。”

“可德意志欺辱了我们的国家,他们也该死!”

“愚蠢。”白发少年突然感到好笑:“不要太把人当人了,看过天演论吗,我觉得西方人在这点还是很清楚的,人类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只有利益,没有对错。”

华列荣虽然不明白。

但他脑海中回荡着女孩凄惨的笑容。

还有最后一刻,她带着温度的手。

刚才涌出的眼泪却停住了。

他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我们——冥府判官只是历史上的一把刀,我们唯一的使命只是除杀魑,后人说我们是恶魔也好,救主也罢,都无所谓······”

“我们去哪?”

“南方,你也一起。”

白发少年拿过那把叫黑无常的刀。

他带上面具,驾马前去。

小道士回头望了眼被烈火照亮的城墙,他的道院就在里面,可他也不想回去了。

“我叫汉娜,来自德意志。”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华列荣搂着怀里的婴儿,长叹了一声。

“我叫,华列荣。”

——

这一年,冥府判官纵火离京,全体向南而去。

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战火中。

这一年,革命军攻入京城,大清王朝,这个九州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也倒在了历史的车轮下。

——

一眨眼的功夫。

时过变迁。

穿着蓝色工装服的中年人从坟头起身。

墓碑上刻着华列荣之墓。

他拉着自己的儿子,把一块罗盘递给儿子。

小儿子接过罗盘,不知所以。

“小子,我们今天要搬家了。”

“搬家?可以坐大巴车了吗?耶!”

“这是罗盘,爸爸随你爷爷,是道士,一辈子都是,所以爸爸希望你把这个身份传承下去,即使这个年代不能说。”

“为什么?”小儿子问。

路过一个街口,街口贴着红色字报,吵闹的人群蜂拥而过。

“今天开始,你的新名字叫华德,这也是你爷爷的意思。”中年人郑重的说:“记住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