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有准备好过冬的东西?”景晴试问道。
“这……”老妪踌躇了一下,想了想,才道,“不妨小姐知道,她们前段日子,把养好的蚕茧,整出来了,倒也织成了一匹丝绸,但……”
“但是什么?”景晴追问道。
“但是成色不好,送去城里的布料坊,给的价实在太低,就没卖出去。”一妇人回答道,她是跟着去了的,好说歹说,那掌柜还是嫌弃这丝绸成色不好,织工不算佳。她们耗费了大半个月才织出来的,而且养蚕还费了很久的时间,贱卖出去,真的觉得亏了,所以,还存放在老妪仅有的一个完好的木箱里。
“本来,要是卖个好一点的价钱,我们想着,这个冬的粮食就差不多了。”老妪叹息道。
“可否让我看看?”景晴看向几人,“也许,不是用不上。”
几个妇人齐齐看向那老妪,满眼的期待,不过有一妇人疑难地看了看景晴,道:“小姐,这是我织出来的,我也承认的确织得不够好,我们用的织布机,实在是太破了。”她善织布,那蚕丝虽然贵重,但成色毕竟摆在那,虽然她自认织工尚可,但要一匹次品的丝绸,卖出好的价格,确实是难为。
“无妨,或许,我有办法。”景晴似乎想到什么,直言道。自己帮忙卖布,还是成色不甚好的布,大抵是不行的,但并不能说不能自己买下。
老妪见景晴坚持,只好让后面的妇人让出一条道来,“小姐请进。”
昏暗的屋子里,虽然有一小扇窗,但天气寒冷,窗户自然是闭紧的,因此屋内很是昏暗,这种境况,想要点油灯或者蜡烛,是不可求的。要是有油灯的钱,大抵早用在吃食保暖上了。
老妪进了里面更暗的屋子里,良久,才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匹丝绸出来,等光线渐亮,景晴才看到那匹丝绸的真面目,的确,一眼便看出,不是布料坊里上乘的丝绸,没有那种一眼就喜欢的光泽,染的颜色,也是不太时兴的,蓝色不纯,带着点灰色,倒成了比较少见的蓝灰色。
缫丝,复摇,编丝,织造,染整,工序应该没错,只是,毕竟未曾养过蚕,蚕茧本身就不算上乘,加上未曾做过,最后弄出来的蚕丝,成色不并不好。
织一匹绢,需要两个人一起配合,少则也要五六天。织一匹绮,需要五个人,耗时更长。义园连织布机都只有妇人们去附近人家,好求歹求,才央得别人愿意把旧的织布机给他们。织丝绸没有专门的织机,本来是织不出来好丝绸的,但好在妇人中,有颇善织布的人,带着其他人慢慢做,做了大半月,才出来一匹多一些,而蚕丝也用光了。农妇们养出的蚕丝,因为成色不是很好,没人愿意出价,或者出的价格实在是太低。
景晴看向几人,浅笑道:“你们问到的蚕丝价格多少,我且买下吧。”
“不可不可,这蚕丝是我们第一次养的,我们不会,所以成色不好,小姐自然不能用次品。”老妪慌忙拒绝,要是小姐能帮着卖出去,倒是好的,可是要是小姐自己买了,那是配不上小姐的。
其他人虽然觉得卖不出去惋惜,但也觉得老妪说得有道理,要让如此娇贵的小姐用次品,的确是不该。
“错了,”景晴却摇头,看着那匹布,道,“正是因为是你们养的第一批蚕丝,才让我觉得更加可贵。我要的,是你们辛苦付出的东西,而不是要求多完美无瑕。”
其他几人听此,都是似懂非懂的样子,哪有人出钱,还想着不用太好的?
“你们放心吧,我既然要买下,就不会荒废你们的一番辛苦,自有用处。你们把银子收下,你们可以自己买粮食过冬,不就不用刘丙运粮食来,一样是帮我省了,是不是这个理?”
“是啊,就算不给小姐,那到时候,还是会拖累小姐。”有人嘀咕起来。
“可是,我们……”那织布的妇人很是犹疑,“我们卖不出去,会另想办法的,我们有人出去寻活计了,只要肯干,应该熬一熬就过去了,我们有手有脚,不能老要小姐接济。”
景晴忽然对这个妇人刮目相看,也是这句话,让她更加笃定要买下这匹布,“这位婶子,你且宽心,我并不是全为了你们,我的确是想到了用处,常言道,礼轻情意重,我要的就是你们辛苦付出的这份赤诚,这比那些名贵的丝绸要珍贵许多。”
“这……”他们还是不太懂面前这位小姐的意思,但总归就是一句,她要买下来,是看中他们的心思。
“好了,你们就别犹豫了,小姐做事向来有计算,你们且答应就是。”紫菁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但对方似乎还不太明白。
“那……那就多谢小姐了。”老妪终于拍板。
景晴也见到了那摆在那的麻袋麻布,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丝怜悯,并不多留,很快便让紫菁搭理后续,自己和已经赶来的紫叶往葛霸子处走。
葛霸子一见景晴的身影出现,立马一手猛拍还在埋头吃肉包的田胖子,害的田胖子刚到喉咙的包子,立马咳了出来。
“老大,干嘛!”
“小姐来了,干嘛,给我起来!”
“哦!好。”田胖子立马将剩下的半个包子塞进嘴里,站起来看向外面。
景晴已经到屋棚下,看分到包子的孩童,很多都拿着包子散了,还有几个可能没家人的,继续窝在这里吃。
“近来可好?”景晴问。
“还不是老样子。”葛霸子肥胖的大手揉了揉头上本来就不算整齐的头发。
“听说,你不时会带些粮食来?”景晴自是知道他来历的,虽然本性难移,但说到底,她还是不愿意让这里的人吃抢来的东西,怕有孩子学坏了。
“哦是,”葛霸子点头,但忽然察觉话头不对,猛然醒悟,挥手道,“不,不是,那些东西,不是抢来的,那些是我们进城,以前那帮人主动孝敬咱的。”
“孝敬?”景晴斜眼看他,似笑非笑地,“那他们又是哪来的?”
“这……”葛霸子似是被堵住了嘴,呵呵笑道,“这,不就是,不就是那个……要不,我下次就不收……对!我下次一分钱、一粒米都不收!”他举手保证道,田胖子不由分说也跟着保证。
景晴面色一松,看向紫叶,“紫叶,给他一块府牌。葛霸子,你听着,你以后要是有事,可以去景府,拿着府牌,自会有人通报,但我不希望,你重操旧业。”
“呵呵,这不是人家主动送上的嘛……下次,下次不收就是。”葛霸子眼馋似地伸手接过那府牌,正反面翻了几遍,才收到兜里。
……
回府路上,紫叶看着紫菁手里捧着的“丝绸”,奇怪地问:“小姐要这成色的丝绸,想要作何?”要丝绸,布料坊成色品质好的一大把,怎么会要一匹这样的,而且,听紫菁说,还是付一般正品丝绸的价格买下的。
“回去后,仔细先整好,准备好丝线,我要用几天。”景晴道。
“小姐要做丝线活?”紫菁也疑惑道,“小姐若是要做什么,告诉紫菁就好,紫菁来做。”
紫菁的女工很好,紫叶却是不行,当然,她们俩都知道,其实小姐的女工不算好,虽然用心刺绣,也还算精细,但总归手法不甚娴熟。
“我就试试,我自己来,你们且放着就好。”景晴自是知道自己手工的确不算好,但若是连着这都假手于人,那所谓谢礼,会不会太敷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