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总管梁高权端起檀木漆盘里新泡的一盏茶水,恭敬地轻放于慕帝手侧。
“玉寒,这次江南的事情你处理的很好。”慕长明放下手中的折子,笑容舒朗。
慕帝慕长明如今已年过半百,早不是当年剑指天下的意气少年,但不可否认依旧是神采俊逸的。他刚下早朝,着了套常服便坐在昭阳殿内批折子。
“父皇过赞了。儿臣只是略尽绵薄之力,最主要的还是军民一心。”
慕帝更高兴了。他总共只有他们八个儿子,除去二皇子先天不足夭折早逝,八皇子慕念安还是幼年,在剩余这些皇子之中他最喜爱的就是睿王慕玉寒。
他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英勇睿智,体恤百姓,议政清明,他心中多少有些宽慰。但同时也有一位皇子,与自己是两个极端。不爱朝政,潇洒不羁,任意妄为,完全没有身为皇子该有的气魄。
想到慕玉尘,慕帝心头顿时一阵不悦。他烦躁地端起茶水随意啜饮。
今日这茶似乎透着股平时少有的清冽,慕长明迟疑地又饮了口,再次确认后方转过脸去询问似的看着梁高权。
“皇上,这茶可喝得惯?内廷司说年末大雪,这江南雨前龙井最新鲜的也得开春才会送进宫来,奴才正发愁,谁知方才睿王殿下可巧就送来了从江南带回来的新茶,老奴估摸皇上会喜欢,就斗胆先泡上了。”
梁高权眼光是极精明的。
东宫太子之位迟迟空悬,睿王在朝廷上势力如日中天,大有一举夺位之兆。
慕玉寒是嫡子,母亲陆忘忧是东宫掌权皇后慕长明的结发妻子,舅舅陆相陆温言稳立朝廷十多载深受重用,更有陆氏一族庞大势力的背后支持,这几日新进仕的官员大多都投入睿王麾下。
别人不知情有可原,但作为慕帝身边内侍的梁高权,这些年是将慕长明的身体状况尽收眼底。
慕帝表面身体强健,实则早年的征战杀伐已给身体埋下不可小觑的隐患。
所谓有备无患。趁现在时局明朗赌一把,若是睿王旗开得胜,他自是高枕无忧永享富贵。反之,自己也可以见风使舵,讨好新主,这的确是条一箭双雕的妙计。
“这茶朕喝着很好,回头差人给宸妃宫里送去些。”
“父皇放心,儿臣早命人备好,今一早上就给母后和宸妃娘娘还有各个兄弟府邸送去了。”
慕长明闻言没多话语,只满意地点点头。
他低头看看茶盏。茶水翠绿,清香扑鼻,一片细薄的茶叶犹如一叶扁舟浮于水上,闲适悠哉,让他不禁想起那幅仙人泛舟湖上图。
他又啜了茶,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六王爷府也有吗?”
“六弟府邸远些,派去的人还没回来复命。”他先仔细打量慕帝脸色,心中一番争斗后才继续说道:“淑妃娘娘固然犯下大错,但六弟毕竟是父皇的儿子,与我们更是兄弟手足,儿臣不会不顾兄弟情义,落井下石。”
慕长明起初听慕玉寒提起淑妃,面色就有些难看,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更觉睿王明事晓理,情深义重。与之相比,慕玉尘这个不学无术的六王爷就更加望其项背了。
梁高权袖下的双手悄悄握拳攥紧。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在如此有利的情况下,睿王还要冒险开口替六王爷求情。
淑妃老死冷宫已是人尽皆知的定局,六王爷无心权贵更是希望寥寥,这两个如同废棋般的人睿王却还想将他们纳入囊中为己所用,他真有些看不懂睿王的心思了。
慕帝出人意料又在慕玉寒意料之中的没有生气,反倒开怀而笑,“梁高权,你亲自去趟尚仪局,挑几位长相清秀又通晓音律的婢子,用马车送去六王府上,全当朕做父皇的对他的绵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