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透过窗隙,细碎地洒在骑书桃身上。
她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灰褐色的眸子惺忪朦胧。
又是新的一天。
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她都没什么真切的实感。
窝在被窝里,打个哈欠,伸个懒腰,舒展舒展身躯,而后索性一鼓作气,起身更衣。
打开衣橱,映入眼帘的大红一片。
她蹙眉,只觉得原本自己心心念念的喜庆红色如今变得这般刺眼。
今日主丧葬。
阁主虽待她有偏见,但毕竟是养了自己十余年,让自己过上了本不应该属于她的富足生活的人。
说没有感情,当然是假的。
说过度伤情,同样是假的。
她迅速换上麻衣素缟,把柜子门关上,眼不见心不厌。
她按照礼数,把自己收拾规整。
铜镜里的自己,面庞因忧伤而显得苍白,一头乌黑秀发,一双深邃大眼,一点朱砂红痣,一张薄削粉唇。
这样的她,是美的吗?
从出生开始,她便因这一张异域面旁而受人侧目。
尤其是那个时候,在京都生活的外族人还不算很多。
就算是现如今,大俞虽极为开放包容,但对外族人的态度依然有所保留。
歧视与排外,只是在表面上消亡了,因为大俞律法不允许不公平对待外族。
但根本上呢?她非常明了,异族永远都会是异族。
眼睛深似湘江水,鼻孔高于华岳山。
细雨春风落花时,挥鞭且就胡姬饮。
这就是那些文人墨客对外族人的嘲讽。
当然,从小一起长大的周濡沛、程千易、戴轻梦、典三诗,他们对她是从未另眼相看。
这也是她的幸运吧。
初入天机阁时,她四岁,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衫,碎发半遮着脸,走路时低沉着头。
那是最怯弱的她。
她一想到母亲身为胡姬在汉人膝下承欢,一想到父亲因母亲的身份而备受耻笑,一想到旁人对母亲和自己的外貌侧目……她就无法,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看着和自己一同被天机师爷点进天机阁的孩子们,直觉得自己差劲的很。
尤其是同为女孩子,戴轻梦被家人宠着,被师长惯着,天真且烂漫,自信满满,朝气蓬勃。
虽然和她一起学习生活,关系也算亲近,但自己像是在阴沟里长大的一般,是只灰毛老鼠。
直到戴轻梦有一天凝视着她,良久,称赞道,“你真的好美啊。”
那一天,是两个女孩子都开始懂得“美”的一天。
她红了脸,头埋得更低了,她不敢看戴轻梦那双灵动的眼睛,“别再戏弄我了。”
“没有,你真的,很美,”戴轻梦把她的额发撩起,两个小女孩四目相对,“独一无二的美。”
她慌张地移开目光,垂眸,“你…你更美……”
“哈哈,风格不同罢了。”戴轻梦倒是实诚不谦虚,但她的真挚与自然让骑书桃如沐春风。
戴轻梦把骑书桃带到自己的屋子里,漆了彩的剪刀咔哧咔哧,将骑书桃的乱发修理齐整。
骑书桃看着铜镜中自己那无所遮掩的脸,有些慌乱。
“你看看,自己有多好看。”戴轻梦在她耳边说道,“我还要让你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