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槐月殿内的兽形香薰炉吐露出安神香的烟雾,像把钟离笼罩在一片薄云里,把她与床榻前的绯桐生生隔开。绯桐起身,将床头的几盏灯点亮,在光源里看着钟离,才觉得她真正回来了。
钟离最喜华贵衣裳,常与顾苍荀着同色衣裙上朝。颜西最著名的乃是血石,也称离宝石,前者是因这宝石色泽鲜红如血,深红者更是有市无价,故而得名。而后者,则完全是珠宝商上贡时对钟离的阿谀奉承,竟也在城内传开了。达官贵人家觉得血石不雅,多称其为离宝石。
而现在的钟离,只身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如谧夜一般的青丝披散下来,衬得她的皮肤更加苍白。钟离出嫁前是颜西一等一的美人,秋水为瞳,白贝作齿,常着深红口脂,增添了她几分危险的美感。现在的钟离容颜未改,只是眼睛里的深渊的更加沉重。
“母亲,您醒了。”绯桐从早晨一直守到夜里,见钟离坐起了身,“太医说您这几日过度操劳,需要好生修养。”
钟离坐起身来,握住绯桐的手,“桐儿,母亲知道平日里对你太过严厉,但时至今日,你应知晓母亲的良苦用心了。”
“母亲,继位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依桐儿现在的资历,为时尚早。”
“你都清楚的事情,难道孤会不知晓?只是已经没有时日能让你历练了。”钟离说的轻描淡写,但字字都都戳在绯桐心头,“你生性聪慧,难道没想过为何孤不过单独理政六七日,便会病倒?”
“莫非……母亲心疾复发了吗?”钟离从未与她谈起过心疾一事,只因丞相去世时尚及半百,她便前去太医院询问,得知是家族疾病,借此猜测钟离也怀有心疾。
钟离没有应她,只是把目光挪向内殿,“登基大典的礼服和首饰,孤已命人备下,三日之后举行典礼。这几日孤便不再管束你,给你闲时休憩。三日之后,你便是颜西的女帝,孤会归位槐月殿。”
“可……”
“多说无益,退下。”钟离示意乐荷送绯桐离开。
绯桐回到茂星阁,匆匆洗漱完便睡下,但辗转反侧,发了一夜的梦。
第二日清晨,绯桐难得没有赖在床上,早早起来起来梳妆。
昨夜她梦到了父亲,他就骑在战马上,英姿飒爽,率领将士冲锋陷阵,士气大增。突然,一支毒箭射穿了他的胸口,他从马上跌落下来,摔得头破血流。
绯桐从梦中惊醒,再也不敢睡着。
昨日钟离告诉她顾苍荀的死讯时,她也许是太过悲伤,竟没有想到自幼习武的父亲是如何倒在战场上的。照理来说,帝王御驾亲征,向来是坐镇军中,主要是为了鼓舞士气,不会真的如梦中一样冲在前阵,且那传令兵也未说明他的死因。
绯桐两天没睡好,加上忧思过度,扶着额头靠在梳妆台上。
“殿下,项小姐求见。”
侍女听露的传唤打断了绯桐的深思,绯桐叹了口气,这时能说两句话的人恐怕就只有项怀灵了。
“请她进来。”绯桐合衣起身,向正厅走去。
项怀灵一袭黛蓝色金丝滚边长袍,青丝被一顶束发玉冠挽起,腰间配着一枚泠水玉佩,手中竟然还拿着一柄描有秀美山水的折扇糊弄玄虚——今日她竟是一身男子装扮。
“阿绯,看看我,是不是比那些贵族家的少年郎还要好看?”
绯桐看着怀灵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竟然无语凝噎。怀灵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能逗得她忘记一切烦忧,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