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有眼泪哽在喉间,“外面有太阳吧,你陪我去晒晒好么?”
桑苗犹豫了会儿,“娘娘,外面的风景,不是很好。”
“没关系,我只是晒晒太阳。”
桑苗在屋里搬了条靠椅去外边,又进来扶了我。
一跨出门槛,一股恶臭便萦绕鼻尖。放眼望去,满院荒芜,杂草丛生,中间一条沟渠,潺潺流动,那恶臭,便从里边散出。
“宫里的排污沟,不是在地底下么?”
看着桑苗不忍揭穿的表情,我便明白了,“是了,这里是冷宫,臭水沟从门前流过,倒是正常之景。”
所幸,今日阳光倒是挺好,暖暖地打在我身上。有点像那天,我和文安成亲那天,我们跪在银杏前拜天地的时候,阳光就是这样的。
我伸出手,合上,想留下点什么,摊开掌心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
冷宫外有隐隐的礼乐之声传来,听着甚是庄重喜庆,“这是给咱们的孩子庆祝吗?”
我仔细数着鼓钟,响了六下。不对!皇子公主出生,鼓钟应敲八下。六下,是封妃典仪。
“桑苗,你还不告诉我么?”
桑苗颇为忧伤地看着我,“是刚进宫的徐美人,陛下说她侍疾有功,晋了妃位。”
我眼中的泪,便再也忍不住,跌落下来。文安,我生命垂凋之际,你却另娶新妇,你…你心里可还有我半分?
罢了罢了,你不知道是我。
我不想再听,“桑苗,扶我进去吧,我困了。”
我重又躺回床上,一出一进间,似乎牵动了下面伤口,痛得无法思考。直到太阳西沉,天渐渐暗下来,那伤口才好像麻木了。
我挣扎着吃了几口饭,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一阵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感觉六月蛊在我各处经络间噬咬,撕裂着我,让我无法安枕。
我圆睁着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寒夜寂静,北风呼啸。我觉得自己被人遗弃了,这世间,从来没让我这般难过过。我蜷缩着身体,好想要一个拥抱,我想他抱着我,听他温柔的声音…
但,再无可能了。有撕裂般的痛在我心间蔓延,一呼一吸,都似凌迟。寒夜冷寂凄清,眼泪无声地滑到枕间,点滴到天明。
油尽了,灯也便枯了。我昏睡的日子越来越长,每次昏睡时,模模糊糊间,我都能看到一个男子,他白衣胜雪,站在梨花树下,向我招着手。
可我知道,我的时间所剩无几,他的余生还很长很长,我不能过去,不能将他拖累了。
但我真想他能来看看我,不说话就好。
文安,我多想再见你一眼。
这天醒来时下了很大的雨,屋子破漏,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我床上。桑苗手忙脚乱地拿旧衣服帮我挡着,我推开她,呆呆地问,“梨花开了么?”
不知是雨太大了,还是我听不见了,我只看见桑苗的嘴一张一合的,却不知道说了什么。
我的身体越来越沉,我想留下点什么,吩咐桑苗拿纸笔给我。颤巍巍走到桌前,提笔。
“文安,我记得你,并且永远爱着你。这一生误会太多,波云诡谲,诈虞交叠。我穷尽心力,伤你良多,自悔不迭。
如果时光能够倒回,桂花巷遇你那天,我定会紧紧抱着你,决不松手。
我常常梦见你,你满身鲜血牵着我的手,说‘等我回来’。
我终究没能等到你,你终究未能知道我。
人间风月一场,诸多人事,有尔足也!吾去也,自不必挂念…”
想了想,又放下。终是不该写,便揉碎了纸团,扔至墙角。
缓缓趴在桌上,望着乾晖殿的方向。屋外绵绵细雨,孤风吹起我的发丝,我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弱。
然后,意识散落,呼吸停顿,无尽的黑暗袭来。
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