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辉道：“我知道你并不想杀他，可是他却想杀你，可是，可是，你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还有谁会来保护我们母子两人呢？”
杨开泰突然怔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姜佳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楼上，正俯首凝注着他们。
她目中虽有说不尽的苦楚，却又带着些欣慰之色，杨开泰只觉心里一阵刺痛，竟再也不敢抬头。
杨辉已经从杨开泰怀里出来，却依然紧紧拽住他的衣袖，好像怕他跑了一样，朝楼上高声唤道：“妈妈，爸爸刚来就要走了，你帮我留住他好不好？”
姜佳勉强笑了笑，道：“你爸爸有事，他不能不走的。”
她的笑容是那么凄凉，那么幽怨，杨开泰此刻若是抬头看到，他的心只怕要碎了。
姜佳叹息道：“开泰，我对不起你，我本没有资格再和你说话的，但是我还是想求你一件事。”她嘴里说着话，眼泪却在眼睛里流了出来。
女人的眼泪永远是男人的克星，哭声已经软化了杨开泰的心，是否也会软化了他的剑呢？一柄软化掉的剑又哪里还能杀人！
杨开泰已经猜到了她的请求，依然说道：“你说吧，我在听。”
姜佳道：“我虽然心里也恨他，却舍不得他死，求你也莫要伤他，他……”
杨辉的嘴唇轻轻颤抖着，打断母亲的话，喊道：“有什么话等父亲回来时，再说也不迟！只怕你若心软就再也不能回来了，我也要变成没有父亲的孩子。”他后两句是对杨开泰说的。
姜佳道：“胡说！快上来，让你爸爸走吧。”
杨辉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放开杨开泰的衣袖，垂首道：“好，你走吧，也不必再记挂我，我反正是无依无靠惯了，都不必为我担心的。”他揉着眼睛，似已在啼哭。
黑衣人已走在一旁，正抱着手瞧着他们，面上似乎还挂着不屑的冷笑。
杨开泰转身走了过去，他既没有抬头瞧一眼，也没有说话，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已是多余的，何况，他也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再看姜佳的眼色。
沿着路旁已枯黄的草，他们一直走到后院的一片空地。
黑衣人冷冷道：“我一直以为杨开泰是真正的英雄，没想到，却只是一个会被女人眼泪打动的呆子。”
杨开泰叹息道：“也许我本身就并不是什么英雄。”
黑衣人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自以为是的男人，他们以为女人需要自己的照顾，认为自己可以主宰女人的命运，这种人真的是个呆子。”
杨开泰道：“哦？”
黑衣人道：“因为这样的男人，不但无法主宰女人的命运，其实，他自己的命运也被女人牢牢抓在手里，她可以令你幸福的如天堂，也可以令你痛苦的如在地狱。”
杨开泰道：“被女人抓在手里也没有什么不好，有些男人的心，女人还不愿意抓在手里呢？”
黑衣人厉声道：“你要知道，男人的心若是被女人抓在手里，那他活的连狗都不如。”
杨开泰黯然道：“多谢指教。”
黑衣人冷笑道：“很好，那我们开始吧。”
杨开泰道：“就在这里？”
黑衣人道：“就在这里！”
杨开泰沉默了很久，却又缓缓道：“今天，我不能和你交手！”
黑衣人吃惊的瞪着杨开泰，厉声道：“你说什么？”
杨开泰垂下了头，心在刺痛着。
他知道这时说不能交手，就是临阵脱逃，这种事他本来宁可死也不肯做的，可现在却又非做不可。
黑衣人厉声道：“你说你不能和我交手？”
杨开泰点了点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承认败了。”
黑衣人大声道：“我不承认！”说着他的剑已经刺了出去。
杨开泰虽然剑不出鞘，但他依然紧守门户，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数招过后，黑衣人见他只守不攻，当下放弃剑法中防守的招式，大展攻势，一套剑法又增加了三层功力。
黑衣人全力施展，杨开泰却是有意退让，虽然看着黑衣人是占上风，但是数百招已过，却依然伤他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杨开泰终于有了疏忽，他手里的剑上挑时用力过猛，已经无法停住，黑衣人若是在此时出剑，本可趁势刺穿他的手臂。
黑衣人的剑没有刺入，他反而去砍杨开泰的手腕，这样一来杨开泰就只有反击，因为他此时若还不想伤黑衣人的话，那他的手就只有被砍下来。
剑运动的方向已经不许杨开泰再继续变招，那他会怎么选择呢？
谁也不会想到，他竟忽然收手弃剑，任凭手中长剑被黑衣人击落，剑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黑衣人的脚下。
剑本身就是剑客的命，杨开泰失去长剑就等于是选择束手就擒。
杨开泰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现在是真的输了。”
黑衣人盯着杨开泰看了好久，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他将自己的剑也扔在地上，说道：“杨开泰，杨开泰，你果然不愧为当世的英雄！”
杨开泰黯然一笑，道：“像我这样的人能算是英雄？”
黑衣人道：“也许只有你才是英雄，我知道一个人肯认输需要多大的勇气，这句话我宁死也不肯说的。”
他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很了解你，你之所以肯认输，只因你不愿杀我，你不想她伤心。而你自己现在又不能死，你知道杨辉还需要你照顾，你又不能抛下他不管！”
杨开泰沉默不语，心里也不知是感激？还是难受？他想不到黑衣人竟然是自己的知己，他已经一言道破了自己的心思。
黑衣人忽然悲凉的仰天大笑，叹息道：“是我败了！”
黑衣人正要离去，杨开泰却叫住了他，说道：“两年前和她在房间里的人就是你，对么？”
杨开泰口里的“她”是谁，黑衣人自然是知道的。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他不明白杨开泰为什么要问出来，杨开泰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也应该知道了，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杨开泰道：“你找我比剑，只因为，你要向她证明你比我强，对么？”
黑衣人叹息道：“我不如你，我输了，我会离开，而且永远也不会回来。”
“不，你赢了。”杨开泰说得是这般干脆。
黑衣人低下头，痴痴地望着杨开泰的剑，冷冷道：“别人施舍的胜利，比失败更让我无地自容，我不需要。”
杨开泰虽然一直没有出手，但是长剑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却落在了黑衣人的脚下，借用对手的手，远比自己出手更为困难。
杨开泰叹息道：“我们的战斗，输赢本就不在武功，也不在我们对她的爱。”
黑衣人道：“那在什么？”
杨开泰一字字正色道：“在于她的心。”
黑衣人似乎在品味杨开泰的话，所以没有开口。
杨开泰问道：“我离开后，你为什么也走了呢？”
黑衣人道：“因为，你离开后，她时常会想念你，她虽然不说，但我看的出来，她时常望着窗户发呆。”
看来在感情方面的贪心，并不是男人的专利。
“所以，你要打败我，甚至杀死我，你要一个人享有她的爱对么？”
黑衣人黯然道：“也许是的。”
“那么，你爱她么？”
似乎没有想到“爱”这个字会从杨开泰的口中说出，又或许，他从未想过答案，黑衣人已经呆了，他想了一会，才回答了一个字“爱。”
杨开泰笑了，道：“很好。你的眼光很不错，她确实很好的。”
黑衣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有继续听他说下去。
杨开泰继续道：“你们认识好久了，对么？”
黑衣人点头。
“比我认识她还要早，对么？”
黑衣人不知道杨开泰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他只有继续点头。
杨开泰陷入了回忆，缓缓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我们新婚夜的时候，你就偷偷跑到窗外偷看，那次，你们没有相见，我也只当你是寻常的小贼，不想破坏新婚的气氛，也就没去理你。”
黑衣人没有想到，他那次全力隐藏身形，竟还是被发现了，不过他虽然吃惊，却依然没有开口。
杨开泰继续说道：“直到后来，我发现你们时常相见，其实，你们每一次相见我都知道，我也猜到你们才是真正的情侣。”
黑衣人这回真的惊呆了，原来杨开泰早就知道，而且什么都知道，可是他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为什么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他没有问出来，但杨开泰马上帮就他释疑了。
杨开泰又继续说道，“你一定也奇怪，我为什么装作不知道？”
黑衣人只有点头。
杨开泰道：“其实，我只是觉得说破后太过尴尬，也有可能我是怕说破后，她会永远的离开。”
黑衣人并不搭腔，杨开泰又继续说道：“那段时间，我故意将所学武艺放在明显处，好让她偷了给你，又将仓库的钥匙交给她保管，这样我的钱财，你们也是随时可以拿走的，可是你们并没有行动，你们还是时常幽会，却对武功秘笈、金银财宝不屑一顾，我实在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去想，你能告诉我，你们是为了什么吗？”
黑衣人只是不停地摇头，也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能说，还是他也不知道。
杨开泰道：“大名鼎鼎的郭达明自然瞧不上我的那点银两，至于武功嘛，你身上的绝学甚多，尚未精通，又何必窥视我的武功招式呢？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你，所以，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黑衣人正是白面书生郭达明，他武艺高强，但并没有什么专属的武器，兼之文采风流，皮肤白净，是以得了白面书生的外号。
此时杨开泰对他直呼其名，看来早就对他了解清楚，只是一直不点破而已。
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中的小人是谁呢？是杨开泰这个愿意舍弃一切，甘愿让自己妻子和他人私奔，寻求爱情的可怜人么？
还是郭达明，这个被他人插足，只能暗中相会爱人的不幸人。
杨开泰苦笑道：“在后来，孩子就出生了，孩子出生后，你非常兴奋，几乎每天都要来一到两次，那时我就已经猜到，他可能是你的孩子，可是我不愿相信。”
他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目光迷离的说道：“可是再后来我和姜佳同居了，我们同居后，一直也没有孩子，这也许是因为我。”
他们的痛苦，大多都是对方造成的，可郭达明现在一点也不恨杨开泰，而且很想安慰一下杨开泰，只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杨开泰痛苦的已经面目扭曲，使他帅气的脸庞看着有些狰狞，他尽量稳定情绪，说道：“现在杨辉长大了，他长得很帅气，也越来越像你，你觉得呢？”
天气虽然寒冷，郭达明的汗还是流了下来，他发现原来杨开泰真的什么都知道。
现在他已经不敢接话了，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换位思考，他不知道杨开泰会怎么做？他的手心也已经有冷汗渗出。
“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接近我，她并不喜欢我，至少刚见面时，她对我应该毫无感觉，如果说有，那也只是想杀了我。”他似乎想起刚见面时的一剑，苦笑道，“那你说是为了什么呢？”
郭达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杨开泰盯着郭达明看了好久，才缓缓道，“我信你，因为到了此时你已经不必说谎，你一定以为我会杀了你们，至少我会杀了你，对不对？”
郭达明叹道：“我也确实该死。你若想动手就请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