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才愣神地看着,想起之前他想帮她剥核桃时候,她坚定拒绝的那个场景。
老白和高芃禹为张弦的圆场松了口气,两个人笑着打哈哈,然后老白又问:“不过你说你们程序员,是不是都会修电脑?”
“这就是你们对程序员的偏见了,程序员也分很多种。”
“是哈,我记得庭廷就不会。”高芃禹向沈天歌确认了一下,继续说,“上次想让他帮忙看看我的笔记本,跟他说了什么问题之后,人家就说了句重启试试。”
“哈哈哈,修电脑的两大秘诀啊,重启试试和重做系统。”张弦放下筷子,看起来似乎不打算继续吃了。
“是吗,可是我重启很多次不管用啊,我就去找人修了。”
“芃姐你电脑是什么毛病来着?”老白又抓了个烤鱼继续啃。
“连不上网,突然就连不上了,”高芃禹叹了口气,“我去维修的时候,修电脑的师傅说我这是5G的电脑,系统自动升级到6G配置,自动去找6G的信号,但是5G的电脑收不到6G信号还是什么的。我靠,换个芯片要一千!”
张弦听完这话后表情明显一愣。
不过除了李思才之外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老白把鱼刺扔到桌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过这个5G6G的,有什么区别啊,我感觉没区别啊?”
“你有6G手机吗?”孟筱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我手机还是5G来着。”
“北京那边都是6G 了。”老白打了个嗝。
“阿弦,5G和6G有什么区别啊?”沈天歌觉得这种事情张弦说不定会知道。
张弦用纸巾擦了擦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通俗来说就是速度更快了吧。”
“还能有多快,我觉得现在就挺快了啊。”一桌人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是啊,”张弦摸着桌边,好像在思考要怎么解释,“实际上用户是体验不到的,像是毫秒级别的时间差异,人是感受不到的。”
“什么意思……”孟筱可能最不担心自己被别人认为脑子很慢了,非常直白地问了出来。
“就像是,”张弦拿出手机,“我现在用手机给你们群发一条消息,6G的手机接到这个消息之后的零点几毫秒之后5G的手机也会收到,差个零点几毫秒,人根本不会觉得消息是一前一后到的,看上去那就是同时到达的消息。”
几个人也纷纷拿出手机,然后一声长叹。
“那,6G有什么意义呢……”高芃禹又问。
张弦脸上逐渐浮现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到底是无奈还是自豪呢,他点了点头,“是啊,其实对于一般用户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就像芃禹刚说的,换一个接收信号的芯片都要花很多钱,这个6G不止像是没意义,还像是在浪费工夫。但是对于世界来说,那是最彻底的一次通讯革命,是和曾经的通讯方式完全不同的算法,又被称作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通信革命。”
其余五个人不吱声地看着他,他也迅速收起刚刚露出来的表情,“不过这就是我们这个领域的人才感兴趣的东西,其实对日常生活没多大影响。”
沈天歌有一瞬间觉得,刚刚张弦似乎回忆起了他曾经的生活,在他回忆起那段生活的时候,表情并不沉重,甚至是生机勃勃。
他真正在为自己曾经的工作自豪着,他们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得到。
老白下一句话就想问“你为什么要辞职”,但就在这个节骨眼,谁也没想到的事态伴随着隔壁桌陆陆续续地推椅子声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哎呦喂,这不是虞鲁镇人民医院的白衣天使们吗。”
充满恶意的挑衅让他们一桌人僵硬地抬起头,发现他们居然已经被一群高矮不一、胖瘦不匀的混子围住了。
李思才几乎瞬间就认出了其中四个人的脸,回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开始挣扎之前的最后一刻,视线抢走了自己大脑的全部能量,将幽暗灯光下的四个人的脸死死地记住。
再次相遇,恐惧伴随着愤怒而叫嚣,他力道很重地放下塑料杯,里面的可乐溅了出来:“操,又是你们。”
且不说沈天歌和张弦,剩下那三个人也很快反应过来来者何人了。
“大夫,我看你这恢复地可以啊,啊?我们当时就该把你的脑袋也打歪,你妈的,你还敢报警!你还敢报警了操!”领头的人一脚踹翻正在往这边偷摸看戏的隔壁桌的小哥,这一脚下去凳子就飞了,小哥一屁股坐在地上但吓得又不敢大叫。
反倒是他旁边的人替他叫了,叫着喊着就要往门外跑,店长扔下手里刚烤好的烤串,凑近想劝。但凑近这一看,店长又怂了,缩着脖子躲得更远了一点。
好死不死的怎么偏偏是刘四儿呢,店长倒是知道这边是西街陈帅罩着的范围,平时不少陈帅的弟兄们会聚在这儿白吃白喝,但自己愿意供着他们吃喝的话也就不会被找麻烦,店长一直觉得这是个合理交易来着。
但有那么几个人用吃喝是对付不了的,就比如说这个刘四儿,出了名的贪财贪色。店长记得这人还有医闹这个专门行当,只要是这个镇上有个不知名的小辈死在医院里,他们就要带上兄弟们到医院里“为亲戚讨说法”。讨到的钱刘四儿自己拿大头,心情好的时候能给家属几千几万的,但更多时候他就直接独吞了。
刘四儿在这片搞医闹还就没失手过,但前阵子听说风水轮流转,他刘四儿竟然被逮进号子里了。
店长原本还觉得这事儿大快人心,没想到这次霉运转来转去又转回到好人这一边。
“好人帮”的六个人里五个都被刘四儿这声怒吼而震慑得低下头,低头看着桌边的可乐慢慢要滴下来的李思才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反正这次看起来横竖就是一死,自己就该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扳回一局啊。
何况他们这边三个姑娘脸色看起来都不是很好,估计是吓懵了吧,表情都有些僵。
当那滴可乐就要滴落在裤子上的时候,李思才深吸一口气,双手拍着大腿眼看就要站起来跟这一圈七八个人对峙了。
老白却在这个关键时候抓住李思才的袖子,然后代替他站起来笑脸相迎:“什么什么白衣天使啊,各位大爷,您们认错了吧。我们这刚从工地儿下班,您看看我们这裤腿儿还沾着土呢。”
高芃禹内心暗自给老白欢呼了一阵,她觉得今天这一劫要是平安过去的话她说不定会从心底对老白刮目相看。
平日里以为是个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小无赖,关键时候竟然也能跟人耍嘴皮子化险为夷,这可是一项出色的技能啊。
一直咬着嘴唇的孟筱在看到老白站起来圆场的时候,自己也噌地站了起来,抬头看周围的老大哥们比她高了一头,对于老白他们来说这些人可能不高,但对孟筱来说这些人就是巨人。
但是孟筱不想认怂,既然要否认自己是医院的人的话不能只让老白一个人来演戏,不然他们肯定不信的。这帮人肯定是认识沈天歌和李思才,但是应该不会记得他们起余几个人的长相。
那么六个人里有四个不是医院的人的话,这帮大哥应该会找别的时机再来闹事了吧,那无所谓,只要能从这里逃走,他们就可以去报警了。
“是、是是啊,我和我的姐妹来工地找男朋友,哈哈哈,大家是不是误会了。”她自己都能听出来自己的声音在颤,同时在颤的还有自己的四肢和自己的脑子。
“少特么废话臭娘们儿,睁着眼说瞎话你们挺能啊,说孩子到医院就死了也是装的吧,就你们高尚是吧。”距离孟筱最近的人说着推了一把孟筱,原本就站不稳的孟筱一个趔趄。
不过好在高芃禹站起来接住了她,“你们骂人不够还要动手吗,打一个女孩子你们要不要脸了啊!”说完这话她就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可能是肾上腺素窜到了脑子,高芃禹抱紧面无表情给地哭着的孟筱,怒气夺走了她的理智。
“嘿这几个小妞儿还是狠角色了啊。”然而那些人非但没有弱了气势,反而眼神里流露出淫荡猥琐的意图,几个男的摩挲着拳掌,戏弄着揪了揪高芃禹的头发。
“卧槽你们别朝女的动手啊!”老白终于不再装了,他心一横上去挡在高芃禹和孟筱跟前,“要来朝我!你们上次打了我兄弟的帐咱还没算呢,我告诉你们,我知道一百种捅你们但不让你们死的办法,我劝你们自重。”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的李思才,“算上我兄弟,我们知道二百种!”
几个混子爆发了开心的笑声,“这傻犊子,说什么浑话呢。”
李思才看得出来他们几个是为了掩护自己和沈天歌,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应该第一时间站出来的人,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让老白钻空子耍了个帅。
二百种捅人不死的方法是什么鬼啊卧槽,医学院冷笑话吗。
我们苦读八年成为医生,到头来就是要用这种冷笑话来撑场面吗。
“动手就来啊,”李思才抓起桌子上的一次性筷子,“来啊!怕你们了吗!上次你们搞突袭,这次咱们二对七!老白!抓筷子!”
终于从恐惧中回过神来的沈天歌看着泣不成声的孟筱和红着眼圈的高芃禹,对面的李思才抓着筷子的手青筋都暴起来了,挡在高芃禹她们面前的老白几乎就要跟人家扭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
那天晚上自己那句不负责任的“你的儿子不会死的”就像是魔咒一样再次浮现。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呢。
沈天歌揪着裤子,眼直勾勾地盯着眼皮底下的砂锅,这一锅上得很慢,锅应该还是热的。
既然不放过我们的话——
既然拯救他人、维护善意并没有办法保护自身安全的话。
“这地方——”
这声故意提高音调的话,在僵硬的气氛下显得非常突兀,一群人几乎同时转头看向从始自终表情没什么变化的张弦那边,见他正在晃着手机,“这地方,信号不太好啊。”
“……”
我方和敌方分别都为他这句话而皱了皱眉。
沈天歌转过头,她发现自己在看向张弦的时候视线有些模糊,才意识到自己眼里充斥着泪水。她不想再哭了,哭喊无用,她应该早就知道这种事情才对。她明明已经想好了对应方案了,只要端着锅砸向带头的那个人,然后领着高芃禹他们跑到大路上去叫救援。她相信李思才和老白还能断后,如果不能,那自己就跑出去找更多工具。
实在不行跑出去报警,报警不行就跑出去叫她哥。
她混沌的大脑里明明已经有很多种方案了,但在看到张弦的那一刻,顿时一切清零。
求救的话,会有人来救他们吗。
“阿弦……”她比划着嘴型,毕竟紧张得声音已经出不来了,“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张弦抬手按住她的头,起身时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我在,别怕。”